五感恢复,尽管疼痛难当,但也意味着获得了新生。
她活过来了。
这个认知在一片赧然间破土而出,白寻眼眶忽地有些温热,觉得心底里的那些的羞耻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她逐渐能感受到自己的左臂。随着感知恢复,痛意也汹涌而来。
白寻眼底和鼻尖一齐泛起绯色,唇瓣咬得发白。
新接躯体的疼痛,不亚于被分尸时的痛楚。
知觉与记忆相通的一刻,白寻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她仿佛又回到了行刑台,在睽睽众目下赤.裸,被挑断手筋脚筋,手足肢体一节一节滚落,看着自己淋漓成血泊和碎肉。
白寻分不清疼痛和羞辱哪个更多。
温热的泪落在温热的血泊中,红意那样浓,轻易没去了眼里水泽。
她难看又屈辱,没有半点置喙余地。
白寻涣散地躺在铺上,眼瞳聚不起焦,看不清任何东西,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刀刃的寒光似在眼前,她木然地对着刀光,仿佛能透过刀身看见自己脸上泪泽。
在这样的死生之间,白寻的神思和魂灵挂在空中荡荡然,无措又空茫。
她摸不到自己,也触不得旁人。
浑浑噩噩之间,不知过去多久,有什么东西覆上了她的眼睫,将一切都沉沉盖住。
漆黑中,白寻模糊地听见自己的抽噎声。
“哭什么?”
美人嗓音慵懒,声调漫不经心。
白寻本来就紧张,被这句问话吓得哭声一滞。她眼睛热热的,泪水浮在眼瞳上,好像一眨眼就要掉出来。
尽管身体的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白寻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美艳女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美人的这双眼,天然带着某种媚意。明明只是神色如常的一瞥,甚至连表情都是冷淡的,但白寻的心脏无端便漏跳一拍。
冰冷的潋滟。
这令白寻更觉得无措起来。她眼睫陡然颤动起来,然后猛然一眨眼。
这一眨,一滴滚烫的热泪就突兀地落下来。
美人显然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停下手中的缝补动作,饶有趣味地盯住白寻的眼睛。
她问:“我很可怕?”
白寻的脑子都开始发僵。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摇摇头。
于是美人笑一声,继续缝补她的身体。
不知为何,白寻更加羞窘了。明明面前的美人什么都没说,但她就是觉得无所适从。
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一通胡思乱想之后,白寻终于接受了现实。
她无力地瘫倒在床上,心想——就这样吧。
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不错了。
修补肢体的工作似乎很艰难。白寻能感觉到,美人的动作极缓慢,而且十分小心。
在接合大腿的时候,美人的手反反复复掂着她的腿骨断面,时而拈一下,一副仔细丈量的模样。
白寻偏过头,抿唇闭眼。
……她不想被美人看见自己通红的脸。
屋里陷入无言的沉默,只有肢体骨肉碰撞的声音时而响起。
直到最后一段足踝接好,白寻才如梦初醒地转过头来。
她浑身都泛着疼,但已经能感受到四肢的连接。
……她活过来了。
白寻十分恍然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咬了一下唇,努力克制着骨髓间连绵的疼痛,试着坐起身来。
随着身体的坐起,白寻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只是一个简单的坐起的动作,她都险些摔下床去。
没摔下去的原因是,美人十分及时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只是这一托,又让白寻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美人的手很冷,冷得像冰一样。原本她的骨头就疼痛难忍,触到这样的一双手时,更是觉得寒凉刺骨,痛意连绵全身。
白寻忍不住深深倒吸一口气。疼痛令她的眼睛又红了,温热的泪意聚集在眼底,将要决堤而出。
委屈和疼痛交织在心头,白寻胸口发闷,喉咙也堵堵的。
她差一点就哭出来。
可是心底仅存的一点儿尊严,让白寻死死忍住了哭出声的冲动。
但就在此时,美人的手微微在她的肩上捏了一捏。
随后,白寻听见她语调微扬,缓缓道:“你身上好热。”
美人的语声里带着惊讶,听起来像调笑,又像好奇。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白寻终于克制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