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昔有段时间专注于在极端条件下蒙眼习武,这给了他极佳的耳力,是以他一进殿便察觉出两侧屏风后埋伏着十余个高手。
此刻他浑身上下连根针都没有,一旦有所异动,恐怕不待出手便会被拿下。
楚怀昔装作未觉,又顺从地将头抬起几分。
薄九厉问:“认识这个人吗?”
有人将一宦官打扮的男子押上前,此人长相平庸,难以让人有深刻印象,然而衣着品味实在糟糕,头上发带为青色,腰间香囊为褐色,看起来极不协调,不伦不类。
楚怀昔虽没见过他的脸,但一见他穿着便知晓这人是刺杀计划中的一环——
薄九厉亲政后不久就对整个宫防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眼下整个秦宫乃至都城荡京,都被薄九厉亲手提拔培养起来的禁军围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想直接传讯实在太过冒险和困难,于是所有涉及行动的人员都以衣着配饰传递讯号,款式、颜色及不同的组合,都代表着独特的意义。
楚怀昔脑中灵光一闪,已然猜测到前世的薄九厉究竟何以对他起了疑心,于是上前一步扯下了那人嘴中塞着的白布,蹲身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的侍卫想拦,被薄九厉抬手制止。
那宦官面露犹疑,又不敢不答,只好忐忑而警惕地回道:“小人名叫周禄。”
薄九厉问:“那就是不认识?”
楚怀昔拿定主意后随手将白布甩回了周禄脸上,断然道:“臣虽不知其本名,却知晓他是楚王在秦宫的暗桩!”
周禄登时变脸,破口大骂:“楚怀昔,你是不是疯了!”
两侧侍卫压不住他,周禄重重磕头:“陛下,臣在宫中侍候二十余年,此前侍候先太后,一直忠心耿耿!如今鬼迷心窍收了贿赂,替楚怀昔向祭神行宫暗运用以刺杀的武器,已然是弥天大罪,怎敢再向陛下进不忠不实之言!小人交代的绝无半句虚言,陛下万万不要听此人蛊惑!”
楚怀昔信口胡诌:“是么?陛下,臣之所以知晓此人真实身份,乃是此前撞破其与楚使密谋行刺,即便有罪也是隐瞒不报之罪。至于运送兵器一事纯属子虚乌有,臣一概不知,怕是此人计谋败露后临时起意栽赃陷害!”
周禄目眦尽裂:“你这是血口喷人!”
楚怀昔冷笑道:“这屋子里谁不是在血口喷人,干脆大家一起没命!你说我指使你藏匿武器送入行宫,证据呢?我几时找你,如何见面,穿了什么,说了什么,计划又是如何,钱财给了多少,你讲出个一二三来,再看陛下要不要信你!”
周禄闻言喘得像个破风箱,整个人直响,却吐不出半点细节。
他当然说不出来。
刺杀薄九厉的行动安排得极其周密,未免一子错落满盘皆输,每个细小的环节都由几个专人负责,上下环节之间单线联系,每个人只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不知道为何要做。除了几个关键人员及楚怀昔自己,几乎无人对计划有完整的概念。
这周禄不知是哪方势力想借此除掉自己,但由于对计划知之甚少,只能在自己的职权内栽赃陷害,可事实上,他从没和楚怀昔有过关联,这也是其致命的弱点。
薄九厉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波澜:“将人拖下去审,不交代直接打死喂狗。”
那周禄见回天乏术,忽而急中生智对楚怀昔道:“咱们主仆恩遇一场,如今即便你要弃车保帅,奴才也得拼死遂您心愿!”
说罢竟挣脱禁锢就朝薄九厉冲去。
两侧侍从大骇,薄九厉身旁的首领宦官乐世康惊呼护驾,屏风后的禁军暴起,然而还不待他们出手,薄九厉已然起身,须臾间反手甩剑将周禄钉死在原地,动作行云流水,青锋穿透躯体后竟直没砖石,隐隐震颤嗡鸣,而他本人毫无刚经历刺杀的慌乱,施施然又坐了下去。
楚怀昔在内心暗喝:好身手!
乐世康显然是见过不少这种场面,驾轻就熟地吩咐人将尸体拖下去,有侍女膝行上前哆嗦着清洗地砖,薄九厉没抬眼,一边慢条斯理地接过巾帕擦手,一边问:“这人虽然可恶,但说的话想来还是有可信之处的?”
不得不说周禄的手段简单却高明,他无需拿出确凿的证据,只需拼尽全力让薄九厉起疑,以秦帝异于常人的深重疑心,轻而易举便能置楚怀昔于死地。
楚怀昔面不改色:“臣是他们计划中最大的变数,此刻自然什么盆子都往臣身上扣了,臣百口莫辩,陛下要杀要剐绝无二话。只是周禄言语前后矛盾,错漏诸多,先说自己服侍先太后,又与臣主仆一场,岂不可笑?还望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