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哎了一声,“不知道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太太那话是什么意思,他又赌钱了?”
傅鸿桐锁紧眉头,依旧淡淡道:“什么太太。”
也是,现在哪来什么傅太太。司机赶紧改口,傅鸿桐侧过眼:“他在哪个公司。”
司机当即心领神会了这言外之意,又有些好奇地瞄了眼后面,说:“我这就去查。”
傅鸿桐搭着指关节,说:“去查查他身上的背债情况。”
司机毕恭毕敬一点头,答应得飞快。傅鸿桐不再多说别的话,吩咐:“先回公司吧。”
宋未暇从公司磨蹭到了了晚上六点,把加班加点的东西做完,实在是做无可做了。
他磨磨蹭蹭地才收拢了文件夹关上电脑,刚走下去,后头就有人交头接耳。
“奇怪,小宋向来都把工作带回家做,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宋未暇权当不知。
他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从电梯一路下了一楼,撑了一天的精神,在这一刻一泻千里。
“今天晚上你可别睡觉,当心你的小命。”
白天皮衣男人的威胁仍萦绕耳边。
宋未暇烦躁地踱了两三步,最后放弃开酒店,免得花钱更多了。
他打给虞德成,对面立马就接了:“暇暇。”
宋未暇到这时却像喉咙被堵住石头,怎么也说不出杂七杂八的话,譬如和他说能不能去他家避避风头,这话是万万吐不出嘴的。
曾经当过别人的妻子,尽管只是有名无实,总归都是出嫁过的男人,哪还能借着发小的名义装涉世不深。
宋未暇内心天人交战,最后打消念头,替自己圆话:“我没其他的事,就是想跟你说你买的水瓶挺好用。”
虞德成屏息三秒,听完这话蓦地从嗓子眼干笑一声:“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如此郑重其事。”
这话一出,宋未暇也彻底不再想着逃跑的事了。横竖总有一刀,提前先受了吧。
宋未暇吐出气:“其他没事了。”
虞德成说:“哎,暇暇,你到家了没有啊。我刚好在你家附近的超市,给你买了点水果。”
宋未暇疑惑,“水果?”
虞德成看着宋未暇门口的喜字,想起今年春节这个贴纸还是他帮忙挂上的。
那时候宋未暇死活挂不好,还是虞德成给他各种费心捯饬,又指导他说把喜倒过来挂才有好彩头。现在看来倒不觉得如何美妙,每每看见这个喜字,总觉得不够顺眼。
虞德成顿了顿,把思绪硬生生抽回现实,“我今天发生了一件事,想跟你聊聊。”
宋未暇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走到楼梯间看见虞德成正在门口绕圈。他加快了步子赶上去,忙请虞德成进屋去坐坐。
虞德成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手,“没事,是我自己没注意,一不小心崴了腿。。”
台风将至,空气里到处都是凉爽的气息,把往常的焦躁和汗热冲刷得一干二净。宋未暇看了一眼他的拐杖,抿着嘴:“怎么摔的。”
虞德成靠着松软的枕头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想事儿呢,不小心从法院门口摔了一下。”虞德成苦笑了一下,把头发撩了撩,“今天还是紧急缠着绑带上的法庭。”
宋未暇拧着眉头:“太不小心了。”
虞德成把视线停留在放着水果的桌子上说:“那天我说的话你不要过心。后来我一想,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
宋未暇一直有意遗忘这件事,却次次被提醒。
他现在几乎不想再提,把脸紧紧地低在地面上:“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我是至交,我不会在意的。”
虞德成向笔直端坐而目光卑怯的宋未暇这方瞅了眼,站起身想说什么,嘴唇翕合了大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宋未暇的电话铃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刺耳尖锐。几次按了那人还孜孜不倦地打过来。
虞德成终于也觉察出点猫腻,忍不住主动问,“谁啊。”
宋未暇把表情掩盖得很好,“不是什么大人物。”
虞德成原本还想再多留一会说些肺腑话,可那些心里话太过羞耻,他说不出口。再来心理准备没做完,又看宋未暇这里来电不断。
虞德成的脸色五花八门地变了一变,最终识趣地站起来往外头走,“天色晚了,改日再说吧。想必有人找你,我也不要多打扰了。”
宋未暇也赶紧起来,眼睁睁看着他到了门口,一句挽留的话也冲不出喉咙。
他根本不想虞德成也卷进这场风波。当年他最囧困的时候,是虞德成接济的他。因此哪怕虞德成心里也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自己,鄙视宋未暇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男人,他也丝毫没有怪罪迁怒虞德成分意思。
宋未暇确实在虞德成面前有点抬不起头,这时候就更别说了,手扶着门框久久,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嘱咐成一句普通而简单的话别:“你慢点走,楼道里黑。”
关于宋术欠钱,债人找他来还钱,他在虞德成面前说不出口。
或许还是因为虞德成那句无心之言吧。
一不小心就在自己这颗脆弱敏感的心,在不经意里砸下了一颗沉鱼弹。宋未暇说完那句送别话,虞德成却忽然转身。
他在宋未暇来不及反应的当口,仍旧压制不住一晚的心潮,嗓子又干又哑冒出了一句话:“你也是。”
宋未暇给他把楼道口的灯都提前打亮,然后搀扶着这位律师下楼,每一步都至关小心,还是挡不住在某一刻的猝然停步。
宋未暇还以为虞德成药要直直摔了,尖叫没来得及破口,对方那手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背脊。
虞德成勉强站稳重心,发现自己大半身子贴着宋未暇。
从高中开始宋未暇就与普通的男性同学长得不一样。
他白净清秀,又有着寡言少语的温和,接触久了才能发现他内心的柔软和敏感。虞德成不止一次注意过宋未暇。他一直以为宋未暇毕业以后会和心爱的女人结婚成家。
结果没想到,宋未暇选择的是个高挑男人。
近距离的呼吸让虞德成脑子发涨,他收紧气息,闻到宋未暇的体香,正贴着他的皮肤纹理散发出来。
虞德成干咳了一声,好似在缓和这忽然拉近的距离,轻轻开口:“暇暇,我那天的意思只是想说,你找男人未必需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宋未暇啊了一声,抬起头来。
虞德成注视着他的脸,继续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
宋未暇低垂眉眼,“我是个结过婚的男人,一般人何必考虑我呢。”
“……”虞德成忽然伸出手来往他的下巴上揩拭。
这个动作非同小可,立马把不止宋未暇在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宋未暇躲不及,眼看他的手,还往自己嘴唇上碰触。
宋未暇心中警铃大作,连忙一转身退了好几步。就这一动作,忽然把心思发乱的虞德成拉回了现实。
两人间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尴尬。
虞德成骤醒,匆匆留下一句:“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宋未暇看着好友落荒而逃,自己也像逃也似的,几大步回了房子,砰一声紧闭着门板大口呼吸。
他清瘦背脊贴着门,眼神不定,几乎不敢深思刚刚那举动,不断回忆这段时日他与虞德成的相处。
虞德成那是什么意思,他们可是好兄弟,他怎么忽然……?
宋未暇有种做贼的心虚,一时间都想不了今晚可能而来的遭遇了。
门又一次响了,他以为是折返的虞德成,做了一番深运气,才去镇定地把门打开。
这一下开门却像一道雷击把他劈在了原地。
对面的男人高大修长,穿着一身修身且贴服的定制衣裳,手还插在一只兜里没有拿出。他的气势如旧,让人一见就不敢放肆。
傅鸿桐。
他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