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鸿桐带宋未暇回到了傅宅。
宋未暇一回家,就跟抽干了精气一样,恹恹地躺下去,怎么叫他也不哼一声了。
傅鸿桐也不难为他。宋未暇不想出门,他就叫人把饭菜烧好,冷了就热一热,再唤人,给宋未暇送进屋。
老管家看了都频频皱眉,觉得两人太不妥当。傅鸿桐毕竟是一家之主掌全家大事,加上后厨那些人也常跟他倒苦水。
傅鸿桐还坐在书房处理手头冗杂公务,老管家就寻了个由头,仗着自己的高资历进来劝导,“二太太平日里也这么懒懒的也就罢了,年里年外,常有抛头露面的时候,老太爷要是见了他这懒怠模样,也不喜欢。”
傅鸿桐眉毛也不抬一下,“随他去吧,不要约束。”
老管家噎了噎,忍不住说:“少爷,你现在也太纵容他了。”
傅鸿桐把吸了墨水的钢笔头用纸巾擦拭。
“我不是一开始就关照过你们了么。老太爷去了以后,这家里得有个人站出来。”
老管家面皮紧了紧,慢吞吞道,“少爷这话不对,他是姓宋的,怎么能和我们姓傅的相比。”
傅鸿桐按着脖子揉捏酸胀处,语气淡淡,“您姓什么来着?”
老管家顿了顿,“我这人不会说话,说错话了,还请少爷别见怪。”
傅鸿桐垂着眸子轻抚腮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家里好几次兴风作浪,都有您老人家的默允。也别怪古人有句话流传下来,说的是枪打出头鸟。您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再蹚浑水来。”
老管家应了一声,退出去。路过宋未暇房门的时候,他朝里头不经然看了眼。心头浮起几丝难堪的酸楚,低低叹了口气。
他想起去年台风夜前后,傅鸿桐说要和宋未暇复婚。那消息一出,一群刚给傅老太爷守孝戴节完的傅家人,纷纷都跳将出来表示反对。傅鸿桐力排众议,态度强硬。
老管家那时还不以为然,和三年前一般。宋未暇再嫁进来,也是他们拿捏的穷小子罢了。
他想起刚刚傅鸿桐的态度,在门口多站了几秒。
老管家正要离开之际见房门被打卡。然后,宋未暇披着一件小外套插着兜走出。
老管家忍着喉头的不堪,低头尊敬道了声,“二太太。”
平日里这管家见了宋未暇向来都是爱答不理,有时叫一声,也是有事相告。
宋未暇乍然见这高傲的老人低头,还不大习惯,他疑心是有诈,隔了好一会方才颔首。
“我没事,你管自己做你的。”宋未暇说完话,就自顾自地往楼下觅食去了。
老管家背着手,注视着他离开。下午时分看见傅鸿桐把手握在门把手上,迟迟却没有开门。
一门之隔,傅鸿桐踟躇着什么似的始终不动。
老管家看着傅鸿桐静默走了,留下两个拿衣服的下人。
走过去一问那两个手足无措的人,原来是傅鸿桐买的衣裳。傅鸿桐一走,这几个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未暇能听到房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起了床,靠在门边,竖着耳朵听一遍。想着要不要拉开门让傅鸿桐进来之际,外边又没声了。
宋未暇也不敢再动,听到外屋再有动静,才续蓄起胸间的情愫。
他将门轻轻往里拉开,僵着指尖,感觉自己脸上发麻,一定有五颜六色的色彩滚动。
宋未暇瞧着几个端端正正低头的仆人。
他有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看了看鹤发老人,方才点一点头,“原来是管家。”
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幸好刚刚没欣喜若狂去开门。宋未暇尽力收着失落,他扫了两眼衣裳,“这都是什么?”
老管家负手答了,“这些都是少爷命令给太太送来的衣服。”
宋未暇止着往外探头探脑找人的冲动,客客气气地说:“就放着吧。”
管家却依旧瞧着脚尖,下巴半抬起来,“太太,少爷这阵子忙得很,还望你能多体谅体谅他。傅家不比一般小企业,资金流动广泛,业务拓展层出不穷。还有其他小姐少爷们在企业里的人事变动。你虽不上班,也该知道点如何当个贤内助。我们傅家的主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管家自认这番话,说得已算尽职周到。
他第一次懊悔自己的迟钝。
原来当初傅鸿桐拿宋未暇与老太爷的妻子相比,就是在提点他们所有人了。可叹老管家这么个人精,即便体味出了端倪,也还是不想给宋未暇低头。
他现在的脑袋算是被生生摁下来的。
这个家里,只要老管家也俯首帖耳了,其余的小喽啰再嘴碎也不敢造次了。
老管家心里算着,自己这一番话,也算是给宋未暇一点提点了,同时,也给自己留了些退路,省得得罪了傅鸿桐。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未暇长长地保持沉默。
“我知道了。”宋未暇说了这句话,便侧过身子将门打开,请那群一夕之间大改态度的下人们一一鱼贯而入。
他们离去之时,宋未暇还坐在床头发怔。
那群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宋未暇的厉害了。
一个个一出来,就都七嘴八舌讨论着这个不拿正眼瞧人,一副得势小人,态度倨傲不恭的男人。
“怎么这么傲慢。我们给他好脸色了,他就蹬鼻子上脸。”
老管家听得心烦,维持秩序,“都听好了,这话不能传到少爷耳朵里去了。否则,你们谁也逃不了。”
那些人立马缩起脖子,老管家低头掐了掐眉心,心里却想。
这宋未暇看着可不像个真心喜欢傅鸿桐的模样。
也不知傅鸿桐是吃错哪颗药了,当初低着身段主动找上门去就够掉价了。
老管家至今还记得,那晚台风夜傅鸿桐回来,整个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料想傅鸿桐是在宋未暇那又吃了瘪。
宋未暇自从与傅鸿桐头婚离了以后,越发的暴露出他的本性来。更证实了,以傅芮为首的一群傅家人对宋未暇的评价。
贪图荣华富贵的男人,会装得很。
有段时间把傅鸿桐迷得都昏了头了,非要把他迁出傅家,自己也跟着过去,跟傅家划清界限,把傅老太爷气了个半死。
老管家自言自语,“现今是卷入出来,旧态复萌了。傅二啊傅二,你看他可曾爱过你半分?笑话。”
宋未暇捏着酸麻的四肢肌肉。
他还不敢回想那一夜的荒唐和混乱。一边捏着自己的耳朵暗自念叨,可千万别又被灌迷魂汤了。
他已经犯过错了,当今及时止损才是他宋未暇的上上计。捏着的手机还停在傅鸿桐的界面上,宋未暇打了又删,一句谢谢迟迟发不出去。
谢谢他什么?
难道谢谢他在自己心情失落的时候肯不远千里飞过去,又在他低声恳求的时候,不计代价地将他随时带回来。
宋未暇很害怕想起已经逝世的母亲。
他怕见到宋术,就提醒自己这些年来他的怨恨和埋怨都是对关切自己的女人的伤害。
宋未暇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可每次脑海一放空。
不可控的,宋未暇就想到傅鸿桐那晚上对他做的一切。
那晚……宋未暇难用言语归结,他和傅鸿桐是怎么滚到床上的。成年男人间该做的,他们终于都做到最后一步了。
宋未暇掐着指甲,闭着眼逃避,他那一夜怎样委身在傅鸿桐的身下,像雏鸟求寻安慰寄托一般,让傅鸿桐在他的身上为所欲为。
宋未暇这几天羞于出门,就是怕跟傅鸿桐对上眼。没想到的是傅鸿桐也一次不来。他每次找了借口去楼下吃东西,就见傅鸿桐也不在饭桌边上。
宋未暇一直不知道原因。今日他听到老管家的一席话,稍一思索,就什么都懂了。
老管家是傅鸿桐的人,他的所言所语都是傅鸿桐的授意。
宋未暇与傅鸿桐离婚的时候,也是老管家一手操办。
老管家今天这番话是在敲打自己,得认清自己的地位身份,傅鸿桐在傅家仍是鹰视狼顾,他宋未暇全是靠傅鸿桐的庇护才能兴风作浪。
宋未暇纵使习惯了这群人对自己的轻视。
他骨子里是敏感多疑的人,每次多想一想,往深里去探究一番他们对自己的恶意。
宋未暇就好像滚刀上的鱼肉一样,浑身疼痛难耐。
他对自己叹了口气,手指摸着那些衣料,“谁让我选了这条路,活该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