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落,天边还余一抹淡晖。
浩荡大军行进不停,队伍中却有一人一马离队而出。
黑色战马气势汹汹,铁蹄扬沙轰然,直直朝她冲过来。马上之人甲胄生辉,白盔上红缨烈烈,一双凤眸摄人心魄。
是他。
温璟持僵勒马,瘦削身形立于马上,脸色微凉,眸中如有一汪深潭,看不清底下神色。
眨眼间黑马便至身前,男人面苍容肃,双眸沉定地与她对视半瞬,口中道:“广府沦陷,容州求援,我带两万人马去救,一万人马由张副尉统领,听你号令,务必守住安南。”
“好。”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舌尖卷了一下后齿,又问:“此次出兵,你有几成把握?”
他刀唇一扯,淡声道:“莫怕。倭寇在海上,许是胜我多矣。但若上了岸,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她唇角微扬,眨眼便落,低声劝道:“你莫轻敌,千万要警惕他们手上的兵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
声音愈发沉重:“若不是那些兵器,陈都督也不会…”
傅琰沉沉点头,“我知道,你等我消息便是。”顿了顿,又道:“此番敌情不明,你留于安南,切莫当心,勿要轻举妄动。若要求援,我定会令人来报…非接我令,不要轻易出兵。”
“知道了。”她声音低低,眸中漾水,暗忧隐现。手中缰绳攥得更紧,几将掌心勒出道道红痕,胸口闷窒,欲言却不语。
男人望她半晌,嘴唇微动:“回去吧。”说罢,他一扬缰绳,身随马转,狠下心不去看她不舍的眼神。
“傅琰!”
身后突然传来她的唤声,他猛地回头,对上她泛红杏眸,眼尾已有泪光在闪,红唇颤颤,“你一定要回来。”
心底如有潮水在涌,凤眸含光,且温且柔,他点头,唇动却无声:“等我回来。”
………
广府遇袭的消息很快便在城中传开,百姓慌乱地涌上街头,抢米抢盐,大街小巷里挤满了面容焦灼的人,推挤哄闹乱成一团。
马录事早早地在城中人群密集之处布了人,一面维持秩序,一面安抚民众。又按着上次温璟的法子,遣人到城内大商户中威逼利诱,令其不得哄抬物价。
全府官差昼夜不眠,严防死守,勉力稳住城内秩序。百姓亲见城内俨然有序,城门又有重兵把守,逐渐安定下来。
又过两日,温璟接着琼海县令官传来的消息。三艘兵船载数千倭寇侵扰沿岸,周副尉领着安南军抵抗,几番交战后,数千倭寇尽亡,敌寇兵船毁二缴一。
周副将的信跟在后面,更详细地同温璟描述了一番连日战情。
这几月打着护送海商走商的名义,傅琰征了不少熟水性的渔民充作军役,借护送商船之机同海盗倭寇多有交手,于实战中练兵,长进飞快。
此番倭寇来袭,于数百里外就被假作渔船善于外围的安南军发现,他们假作不敌,一路就敌寇诱至藏有兵船大炮的港湾附近,里外相夹,打了敌寇一个措手不及。又怕敌寇回去报信,因此见之即斩,大获全胜。
读完信后,温璟阴沉数日的脸终于露出半瞬亮色,心下一哂。
派去大罗国的一百医士没有白费,光是此战,就不知保下了多少将士性命。
“使君,情况如何?”立在一旁的孙司马满脸灼容,抓肝挠肺地盯着温璟手中的信。
温璟笑笑,将两封信递给他,从容道,“安南军在琼海边挡住了倭寇,只要能守住容州边界,安南境内必然无恙。”
男人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唏嘘叹道:“多亏使君有先见之明,若无这从大罗国换来的兵器,只怕安南也要同广府一般沦陷敌手。”
听见广府二字,又想起以身殉国的陈都督,心底一沉,刚亮起的水眸又黯了下来。
平心而论,陈都督虽对她多有推诿不信,但他却算得上个好官。兴水道,抗敌寇,临死前吊着一口气也要派人来安南请她坐镇请傅琰出兵,死守岭南。
桩桩件件,为国为民。斯人已逝,唯有尽驱敌寇,方告慰其在天之灵!
孙司马不见温璟应声,抬眼望见她面上忧色,以为她是担忧交界之境,出言安慰道:“使君放心,张副尉已派精兵强将严守边界,敌寇不善陆战,安南定能无恙。”
女人沉默着点头,转身看向身后悬挂着的舆图。
上面山峦密布,道窄且曲,几座重镇都城用红旗标出,隔山遥望,所距甚远。
望了半晌,她突然道:“他们应当到广府了吧?”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