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司马眨眸一瞬才反应过来使君说的是谁,猛一点头道:“是,大军已至容州与广府交界,昨日孟团练带着三千先骑突围,破了倭寇的封锁,已夺回广府下辖最北两县。”
说着,他用手指点在图上一点,“使君请看,这是雍门关,乃是岭南第一关,如今大军同敌寇争夺这关口,胶着三日不下,若能破了这关口,就能一路长驱直入广府都城。”
她拧眉细看一会,忽然偏头道:“就没有别的路能绕过这关口,直达广府都城么?”
男人蹙眉,手指在关口周围画了一圈,语气迟疑:“附近皆为南岭山脉支脉,山险崖多,大军携着重兵,过不去呀。”
“如果不走山路,走水路呢?”
她声音扬起,转身在书架上翻找几下,找出从沈文青那要来的水道修筑图纸,按在舆图上小心比对,声音扬起:“水道新开,这舆图不是最新的,看不出这条道,我们想不到,倭寇自然也难想到。”
“不如我们先派些精兵假作渔民,顺着水道自安南至广府走一次,察看沿岸敌寇驻点,若无强敌驻守在侧,再派人告知孟平,你意如何?”
水道?
孙司马面露讶色。因着水道刚开不久,少有人走过,便是知道有水道的,也不知它流向几何,因此开战以来,几乎没人想过这一条路。
但是,男人接过温璟手中的水道修筑图,拧眉沉思半晌,黝黑的脸上突然绽开笑容:“使君妙计,我这就同张副尉说去!”
“等等。”
眼看男人就要迈出房门,温璟忽而想起一事,扬声止住他道:“军中之人形容举止较同常人不同,容易打草惊蛇,不若就让王都头领着武差去,他们身手不错,又出自都督府,见多识广,较普通兵卒更为合适。”
更重要的是,他们家人亲朋皆困于广府,留在安南坐卧不安,不若让他们出去一探。
孙司马利落地应了,快马赶至城外临时设的军帐中,同张副尉说了温璟的意思,又细细谋划一番,偏让王都头领着武差上路。
临行前,又细细叮嘱道:“我知你们报仇心切,但切记,此番只为侦察敌情,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不但不能报仇,反倒是让更多人遭逢祸患!”
王都头抱拳应下,“大人放心,我们知道轻重,只有岭南大胜,亲人才能安稳,一定以大局为重!”
因着温璟同沈文青的交情,王都头对水道的了解比旁人只多不少。他领着人到码头边临时设的水务衙门寻了沈文青,将温璟的命令一说,便得到沈文青的大力支持。
不过半日,船只蓑衣齐备,沈文青还特意寻了几个渔家汉子与他们同行,一行人没有耽搁便顺着水道直下。
他们一路疾驰,不过两日就有惊无险地入了广府境内,将沿途据点都摸了个遍,歼灭了一艘倭寇探路的小船,又伪造现场,让跟来的人只会以为他们是翻船坠水。
三日后,王都督顺利同孟平接上了头。
王都督身披蓑衣,头顶草帽,满身鱼腥味,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温璟的信与自画的水道图递给傅琰,“孟团练,属下按使君之令,亲率船只走了一趟,沿岸情况都摸了个遍,大军可沿水道直入广府都城,绕开雍门关!”
傅琰眉扬眼厉,飞速看完手中的信,抬步便走:“你随我来!”
……
五日后,安南大军夺回广府都城。
温璟闻讯,还来不及高兴便接到了朝中的谕令。
她一身青色大袖常服,双膝跪地,身僵心凉,长睫上抬,一双眼死死盯着来替长公主传令的小黄门,面容冷峻若寒冰,声色尖锐如利刃,“岭南大半陷入敌手,节度使死守阵亡,守军折损近万,十数万百姓被俘,惨烈之至,朝中缘何视而不见?”
“事非紧急,暂不出兵?”她横眉竖眼,诘问连连:“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岭南全境沦陷,倭寇在我朝疆土耀武扬威,杀我将士,辱我百姓,才算事出紧急么?!”
小黄门被女人冷厉神色吓得不自觉退后半步,面色发白,握着旨轴的手都在抖,却还是尖细着音斥道:“岭南之事,长公主自有定夺,温大人切记自己的身份!”
“长公主有令,温大人既病愈,应速速回返长安,不得滞于岭南,耽误婚期!”
何其荒诞?
温璟眼中滑过一丝冷笑,手攥成拳,呼吸亦沉,阖眸抿唇,半晌不语。
“温大人!”小黄门声扬两度,阴恻恻道:“你莫非要抗旨不尊?”
“本官身负皇命,曾应天家之令,兴民生谋太平,非民生兴旺而不得返!”
“如今岭南遭倭寇侵扰,致民不聊生,与皇命所愿甚远,本官有何脸面因私事回返长安,面见天颜而致岭南万民于不顾?”
说罢,她伏跪于地,声色果决:“恕臣温璟不能接长公主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