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进得主屋,温父扶着温母在主位上坐下,温璟很自觉地走至堂中跪下,温玖悄不作声地关了门。
沉默半晌,屋中只余温母啜泣声。
“今日之事,你知道多少?”温父哑声开口,眸色沉沉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今日叛乱之事不知,长公主之事…十之七八。”温璟低声答。
她说的是实话。
回到长安后,一直未能同傅琰会面,偶有书信往来,也只是说些日常琐事。他不说他如何打算,她也不问。
而长公主勾结倭寇之事,在傅琰回长安前,两人已顺藤摸瓜摸到了前任节度使身上,得知他同长公主一个门客来往甚密。
尤其是倭寇入侵广府前,门客曾多次深夜来访并留宿。
前任节度使手中不但有三府的舆图,还有兵防分布,兵将强弱。若要助倭寇为乱,这些东西自然能帮上大忙。
虽尚未有定论,傅琰便被召回长安,但温璟心中明了,长公主同倭寇脱不得干系。
只是没想到,筹划此事的不只有长公主,还有河间王…
她想得出神,却被温玖一声重咳拉回神志,抬睫对上三人审视的眼神,心中一叹,利落认错:“此事重大,实不想连累父亲母亲为我担心,故而一直瞒着,是我的错。”
“哼,你认错倒是溜索。”温玖恨得咬牙:“这么危险的事你竟也瞒着我们!若有万一!若有万一!我们去哪替你申冤!”
温父沉着脸不说话,凌厉的眼神看得温璟头皮发麻。
温璟知道这次令父母伤透了心,说什么都弥补不了自己隐瞒的过错,只能安静地跪着,看在温家父母眼中更是心酸头疼。
良久,温父幽幽一叹:“我原本担心你这唐突冲撞的性子,嫁入皇家是个祸患,如今看来,或许也是好事。”
他说罢,上前两步亲自将温璟扶起,“起来说话。”
温璟起身,看着父亲沉陷的眉间,心底一沉,眼眶也跟着红了,红唇嗫嚅几下却作不得声。
“你自小便极有主意,心高志远,不同于一般女子,不愿困于闺阁之内,如今也算遂你所愿。”温父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温和,“开弓没有回头箭,走你自己的路吧。”
……
三日后,册封温璟为太子妃的旨意送进安国公府。
转日,受兴元帝钦点,定国将军傅虢领着礼部左侍郎一同登门替太子纳征,言称婚期已定,就在十日之后。
这一下把温父打个措手不及,他维持着表面镇定,依礼依规地走完流程后,悄悄把傅虢请到一旁,问:“傅兄,可否听句实话,婚期如何定的这么急,可是……”
话语收在喉间,手指却往上一抬,目光以询。
男人魁梧的身形挡住了望过来的礼官视线,哈哈大笑道:“恭喜温兄,侄女出嫁那日我定携妻子来为侄女添妆……”
等身后那道视线撇开,他才敛了唇角,微不可见地点了头。
温父心下一凛,又假意同他乐呵呵地说了几句,带着温玖将一干人等送走。
转身便见温璟挽着温母前来,他摇头低叹,唇中嗫嚅出几个字:“…怕是不好了。”
闻言,温璟猛一咬唇,眸色复杂。
此事来得突然,却又似乎有迹可循。
若非知时日无多,又怎会早早令国公府筹备婚礼?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家筹谋之中。
不然那日废黜河间王的圣旨如何会早在殿中……
君心难测。
午后,宫里又来人,却是天家要召兴民使温璟入宫觐见述职。
温璟不敢耽搁,速速换了青色大袖翟服,正冠肃面,跟着来宣旨的小黄门入了宫。
却不想一路左拐右拐,到的不是天家接见朝臣的太常殿,而是天家寝宫。
小黄门入殿去禀,温璟拢袖立在门外。
耀目秋阳下,屋顶上五色琉璃瓦熠熠生辉,光彩夺目。而宫殿之下,肃穆无声,人心难料。
忽然心生惶然之感,好似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
仿佛人还在那南疆边陲,手中操持着政务军事,心中惦念抚民兴州。
而非陷在这肃穆红墙中,再听不得半句真言。
恍惚间,忽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一道玄色身影缓步走至阶下,停在她面前两步。。
凤眸映着耀阳,光亮透澈,眸中却全是她迷茫的样子,傅琰轻笑道:“发什么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