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珪走到外间,手里捏着决,念着天地解秽咒,不想回答朱夫人的话,心乱如麻打着卦。说到底,自己和元道之也算是殊途同归,只是自己想把这水搅得更混而已。
“孙奇出发了吗?我要送她一个大礼。”她强己弱,只有她堕入复仇的轮回,自己的魂魄才能守住。
“等的就是这天,孙奇高兴地和什么似的。”对于此事,朱夫人还是有些自信的,孙奇自恃有安平王撑腰,把谁也不放眼里。立功复仇心切,他只怕要肋下生翅了。
玄珪闭眼盘坐,点了点头,“叫沛怀好好搜搜身,一定要找出印信。”
朱夫人点点头,看了看窗外,夜深露重,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问道:“他还会回来吗?”
“我从不强人所难,这里的生意都是愿者上钩,他会想通的。”
“凉州急报!”令者穿过重重朱门,仆众闪身避让。
密信被急急递了上来,长公主匆匆扫了一眼,欣喜地点了点头,此事不难办,好在和满儿想到一处去了。眼下正有个契机,长公主将信纸燃尽,吩咐手下将父皇曾御赐的一套九尊墨玉麒麟方鼎送给崔相。
“等等。”长公主叫住了家臣,捏起一只玉鼎,用力朝地上一摔,“好了,另八个送给梁王,麒麟送子正合适。这个就这样送去给右相,就说请右相扶社稷。”
礼部尚书邵钟本以为廷议上商量完户部之事,自己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崔相非要现场拟定封禅亚献人选,这种事情何时由自己这等微末之人做主?只得望向隐在暗处的圣人,磕磕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乖觉的大理寺丞,立刻提出由梁王周载训来亚献,圣人和崔相都没有表态。前朝的几个老臣坐不住了,纷纷指责大理寺丞有辱祖训,辜负圣贤教诲。女帝面前说这种话,新朝士子岂是吃素的,抄起笏板就要替天行道。这帮老臣们摘了冠子以头抢地,哭天哭地哭社稷,颇有以身蹈义之态。圣人果然大为震怒,以祸乱朝纲之罪当即扣押了带头的门下侍中,这下朝野上下噤若寒蝉,未定之事就这样诡异地定下了。
虽然不喜梁王,但邵钟在崔相手下做小伏低惯了,从来不敢表露想法,见到这场面吓得一动不敢动。崔相的神来一笔,邵钟觉得天都塌了。本以为安平王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苦尽甘来,圣人终归能明白血浓于水,禁卫也换成了曾经的东宫老人,似乎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谁曾想,老天爷,封禅的亚献居然给了梁王周载训,其中涵义不言而喻。
朝堂的罡风刮向四海八荒,连边疆的野草也为之枯荣,逐水草而居的胡人踏平世代契约的沟壑,压倒之势如乌云一般吞噬着边陲的生机。
一个人逃出生天容易,偷着把健马带出去可就太难了。道之看着没有套缰绳鞍子的马,虽然麟腹虎胸,但是眼神里就透露出桀骜不驯,看见生人鬼鬼祟祟靠近,搞出了老大响声,道之立刻放弃了想法。好在凉州天高地远,宵禁名存实亡,商贾云集,自己走夜路不至于太扎眼。
兄长在信中说他们涉水而上,道之思索良久,从渭源下船赶路至金城也需大半日,赵戟受了伤,再加上带着岘娘,定会在城内过夜。道之不敢多加逗留,在这个地方四处都是眼线,得抓紧时间赶路。
小心穿过人群,自己的矮马恐怕难以胜任急行,抓了把黑豆放进槽内,揉了揉它的鼻子,从驿站马圈里牵出了夫子的高马。调整好脚蹬,马儿突然朝前走了一步,道之一脚差点踏空,好不容易爬上马背刚准备启程,马儿突然犯起倔,任由道之催促还是一步也不肯走。
啊!道之恨恨地锤了一拳,好好好!谁都要来作对,谁稀罕你!道之把包袱扔到地上,行李散落一地,金符在微弱的星光下熠熠生辉。
抬头瞧了瞧四周,好在没人注意,道之下马迅速捡起印信,计上心头。“走吧,先去救你主子去。”
将夫子一人扔在这里着实有些危险,更何况还有个豺狼一样的女人。她和周载训暗中往来,都护定也知情,毕竟河西一部与周载训当年有同袍之情。周载训要另开东线,和玄珪生了嫌隙,结合出发前的种种,让都护来救夫子实在再好不过。
沛怀将周赉的秘密告诉自己,回想他说的话,八成是玄珪的授意,不然非要将自己困住是所为何事,也不知道夫子谈得如何了,这么久了都没有回来接应,只怕凶多吉少啊。
河西都护府就设在凉州,此地鱼龙混杂,道之有些吃不准,只得冒险一试。夜路越走越黑,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近日边境有些不太平,巡逻的队伍愈发多了起来,眼见着躲也躲不过去,道之暗暗握了握手里的印信。忽然传来一连声犬吠,巡夜的士卒朝自己看来。
“来者何人!半夜出行所为何事?把过所交出来!”
道之没有下马,亮出了镇抚使的印信。“我乃新晋镇抚参事元道之!这是御赐金牌!速速带我去见大都护!”
“如朕亲临”四个字吓坏了士卒,此人恐怕来头不小。二人对视了一眼,侧身上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