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何处枝声音漂浮。
“怎么啦?被你妈妈放鸽子了?这会儿想起我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不忘调侃。
“申有时……”何处枝将嘴上黏着的面子撕开,“我想找你借点钱……”
与银行卡里那有零有整的五万三千七百块钱一起到账的,是申有时一路狂奔过来刹不住车的脚步。
“你……还好吗?”
申有时看着那个白天还生机勃勃的女孩,此刻呆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头上的辫子也如被人蹂躏一般蓬乱着。
她像一只刚出壳的灰喜鹊,身上裹着湿漉漉的粘液,在微凉的夜里止不住地颤抖。
申有时在心里过了千万遍的安慰的话语,此时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
他还想说点什么,对上了女孩的泪眼,也看到了她手机里的收款界面。
“我存款……”
“你是把吃饭的钱都给我了吗……”何处枝说话带着哭腔。
“没有没有,离发工资还有十天,我算过了,留的钱够……你不用担心我……”
末了,申有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余,转而安慰道:“阿姨……会没事儿的……”
申有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自己语言贫瘠,早知道就多进修一点语言表达能力了。
他害怕此刻的安静,也害怕过多地聊起她的妈妈会让她更不安,于是只能胡乱地聊起自己。
“等下个月……不……明天上班我就跟老板申请一下,看能不能把下个月的工资奖金提前支给我,到时候基本工资我留着,奖金都先给你用……我前两天又做出了一个热门视频,奖金应该上万了……”
申有时说着说着苦笑了一下:“再说了,你知道我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奖金……”何处枝默念。
手术室的门打开。
“妈!”何处枝冲过去。
“爸!”另一个身影快她一步。
“张天长的家属是哪位?”护士在门口叫道。
“是我!张天长是我爸!”
何处枝停下了脚步,将奔往手术室那一端的路,让给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衣的女人。
她发现,那个女人的境况可能并不比自己好。
洗得发白的衬衣、裤脚磨得起毛边的西装裤,和扔在地上印着LV老花图案的仿制包。
在生命面前,穷人都一样窘迫。
“何文秀的家属?”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拉开,这一次,何处枝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可以狠狠地砸向自己的脚了。
“我是!”
何处枝噌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果决的样子。
可申有时看到,她绞在一起的双手又开始掐手背了。
何文秀被推了出来。
“来,麻烦让让啊!”
护士请开堵在通道上的家属们,护着病床上的病人暴露在手术外的空气里。
“病人家属!过来搭把手!”
何处枝和申有时急急地围了过去。
病床上,那个人的脸已经看不出是何文秀的样子了。
她的脸上没剩下一块好皮肤,挫伤的痕迹从额头蔓延直至嘴角,瘀斑遍布,一道道血印子昭示着她在车祸里被撞击摩擦的苦痛经历。血印子肿了起来,她薄薄的皮肤似乎快被撑开,像一个充满了水的破破烂烂的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