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护士问她交费了没有,而她缴费了没有呢?何处枝也记不得这一点了。
“呃……好像没有……”
何处枝确认一眼申有时所在的病房位置,径直朝着楼下大厅走去。
对于医院,她早已比在家里熟悉。
“小何同志,小何同志,何处枝!”
何处枝走下楼梯时,听见楼上有浑浊的嗓音叫她。
“你这又去哪啊?刚刚在大厅不是说好,你交完费就来卓怡然病房嘛……”
楼上那人像是担心她要跑一样。
“陈队长?”何处枝仰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她认出那是负责小卓跳楼案的警察陈队长,“刚刚?我交过费了吗?”
“你刚刚不是在缴费窗口叫住的我吗?”
陈队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不知道是自己老糊涂了还是年轻人贵人多忘事。
何处枝翻了翻自己的手机缴费信息,确认过后,便跟着陈队长来到了小卓的病房。
“提前说一下啊,”陈队长推门之前拉住她,“不要过激,不要激动,不要将你母亲的事情透露给她……”
“我不会的,现在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何处枝按下陈队长欲言又止的情绪,推门而入。
小卓背对着她躺在病床上,细长的一条身体瘦的跟鱼干一样,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附在她的侧脸上,将她脸上的绒毛烘得软绵绵热烘烘的。
多美好的一幕啊,何处枝感叹道,如果她没有拔掉妈妈的氧气管的话。
“你还记得我吗?”
何处枝绕到她面前,将她面上的阳光遮住。
小卓薄薄的眼皮动了动,何处枝看不透她的情绪。
“我记得你。”何处枝自顾自地说,“我第一次去星野剧院,就是你领的我。”
“你是一个很好的员工,业务能力强,说话滴水不漏,我猜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何处枝看见她的眼珠在若明若暗的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此时,小卓被子下的手似乎动了动。
何处枝挨着小卓的床沿坐下,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惋惜:“你为什么要跳楼呢。”
“是什么难住你了吗?”
“本来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前前后后那么多场手术,人都瘦得不成样子……”
“我杀了你妈妈。”
琥珀色的眼睛终于颤动了,小卓冷淡的声音悠悠响起,击退了清晨温暖的阳光。
“我杀了你妈妈,”病床上的人重复道,“你却问我为什么要跳楼。”
何处枝将自己的身体往床中间挤了挤,隔着被子和小卓的身体贴在一起。
“那不是你的本意。”
何处枝不看她,而是将脸朝着窗户的角度上仰着,去迎接这难得的晨光。
似乎自她加入空白剧场以来,她的世界只属于下午和黑夜,而此刻,是她难得的松弛。
尽管,这松弛,是强行建立在她身后一个接一个坍塌的世界上的。
她需要片刻的喘息,她相信一直以来在星野剧院那个纪律严明的环境里工作的小卓也需要。
“什么才是本意。”小卓的声音一片死寂。
“是谁指示的你?他威胁你什么了?”何处枝终于切入正题。
“行动就是本意。我本该是个死掉的人了。”
小卓翻身平躺,和何处枝隔出一点距离。
阳光从她的眼睛里撤离出来,那一层柔软的琥珀色被深不见底的漆黑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