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暂无意识,试图从口角处滑入药汤的初始方法,以失败告终。我只好用勺子将母亲的两排牙齿撬开,从上下牙床的正中缝隙间,一小勺一小勺将药汤灌入。果真有效,母亲下意识地温吞着。喉咙间轻微颤动,有时发出咽入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碗药汤见了底。此时天色大亮,大约早晨六点左右。体力不支的我暂时合上眼睛,趴伏在母亲旁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傍晚。洞口天色暗淡,鹅毛大雪转至稀疏小雪,依旧有几点雪花洋洋洒洒的。我抚了抚母亲的额头,烧已经退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半颗。
我起身去锅灶那边,给自己做些饭。今夜是除夕,若是往年,母亲都会为我做四碟小菜,两荤两素,外加一碗菜汤,丰盛的很。而今年,我只能自力更生。唯独祈求的,是这顿饭不是最后的团圆饭。
烧火,起锅,添水,蒸饭。围在灶炉边,看着处于昏睡中的母亲,我有些难过。洞外陷入彻底的黑夜,随着远处隐隐约约的轰鸣声,云澜城那边的方向又燃起万千焰火,比昨日夜里的更加灿烂。想到城内万家灯火,而城外我守着的母亲却生死未卜,我脆弱的心跌至谷底。有一团不明物体,似乎在洞口漂浮着。我以为是洞口树木的影子,并没有太在意。
就在这时,母亲醒了。觉察到母亲的手一颤一颤的,我连忙走过来蹲下,跪坐在母亲旁边。看到母亲慢慢睁开眼睛,我感受到了未来希望的再次重启,比吃了蜜都开心。
“母亲,你可算是醒了。腿上的伤还疼吗,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我询问着母亲关于伤口的相关事项,可母亲的回答,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不走?”
没有安慰,没有夸奖,甚至没有要求。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母亲愤怒至极的眼神,还有冲味满满的语气。我自行寻找借口为其开脱着,或许是母亲刚醒,暂时不太适应。
“母亲,你饿了吗。来,我做了些饭,你先吃着。伤口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说。”
我勉强讨好性地笑笑,去灶边盛了些辛辛苦苦做好的饭,递给母亲。结果母亲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瞪着我,突然手上一甩,把饭扔在地上。
“你现在就滚,带上信件,立刻滚去驿站那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地上碎了一地的剩饭,按捺不住心中蓄藏已久的软弱,我的眼泪在眼角处汇聚成一片汪洋,随之倾泻而落。
“母亲,我不走…求求你,不要赶纤月走…”
我跪到母亲面前,拉着母亲的衣角,苦苦哀求着。母亲扬起手,落下。刹那间,我的脸多了一道红印,火辣辣的刺痛。夜灯微弱的光芒中,视线忽明忽暗,耳边回荡着轰鸣声,我被打得有些懵。这是母亲,第一次打我。
“我让你走,你是听不懂吗?滚啊!滚得越远越好!”
因伤势坐在地上的母亲捡起身边大大小小的各种东西,朝我身上砸去。我边躲闪着,边逃出洞口。跑了大约一里左右,我才停下。
身后依旧是母亲骂骂咧咧的责备声,可我仍不愿意离开。因为我知道,母亲刚刚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不想连累我罢了。找了一处较大的树木,我坐于树下,倚靠在枯硬的树干边。天边的焰火没有散去,显得此时的我更加狼狈不堪。
“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纤月的家。母亲,求求你,不要赶纤月走……”
说着说着,我哭出了声,任由脸上泪水模糊。哭着哭着,我有些累了,开始打瞌睡。
黑影缓缓从我身后的影子里浮出来,来至我的面前。这是我第一次,和黑影的正式会面。没有恐惧和尖叫,取而代之的,是漠视和不在乎。一些超自然事物的存在,比起我此时的情况,几乎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