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甲卫离开后,宫微仍在殿内,似乎那些个流言,并不曾影响到他分毫。
他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红衣,松松垮垮地束着头发,他的皮肤呈现出了一种病态般的苍白,而他的嘴唇,则像是鲜血一样殷红。
他用银制的小刀摆弄着案几上的皮肉。
那猩红的皮肉上,似乎还带着点温热的血丝,而在他的摆弄下,案几上,渐渐出现了一张冷漠的面容。
“嘴唇,鼻子,眼睛……”他搁下小刀,喃喃自语,“我从未见过你的眼睛……你的眼睛,长什么模样?”
他神经质般地重复了一遍,“……你的眼睛,长什么模样?”
忽而,他猛地撩开珠帘,珠帘后,整整齐齐地立着无数具赤/裸的尸体,它们或残缺或完整,唯一相同的是,它们的眼睛,皆是浑浊的,无神的。
他的指尖拂过这些各色各样的眼睛,“不像,不像,还是不像。”
“你总是戴着黑纱,我从未见过你的眼睛长什么模样。”
他停下了脚步,兀自苦恼,“可是若没有眼睛,又怎么能算是一张完整的脸?”
他剜去了身前某个尸身的双眼,而后,他行至案几前,继续摆弄着那些皮肉。
“只差眼睛了……只差眼睛了……有了眼睛,你的身体就能拼凑好了……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眼睛……眼睛……我需要一对合适的眼睛……”
“……”
很显然,此刻的宫微,已然是疯了,但远在极寒之地的江左故,对此,还一无所知。
此时的江左故还在琢磨着跑路的事儿,他已经暗下决心,只要他的伤差不多好了,只要他能走路,哪怕没有好全,他都要暗戳戳跑路。
如此想着,是以这几日萧长恨来为他换药,他都非常顺从,并且不论这人喂他喝什么药,他都乖乖饮下。
他也并不怕萧长恨会害他——正如那人自己所说,若是想要害他,那么这人便不会救下他了。
更何况他自诩身无长物,反倒是萧长恨家财万贯,所以,萧长恨完全没有理由害他。
至于跑路的工具……那当然是从系统商城买了。
反正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弹幕上的观众给他打赏了不少积分。
所以,此刻的江左故悠哉悠哉地躺在榻上,甚至还懒洋洋地吩咐那洒扫庭除的白衣弟子,帮他把房中的窗户打开些。
毕竟这样的话,他就能完美地晒到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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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阳光明媚,岁月静好,如果不是身上的伤有点痛外,那么一切都非常地完美。
只可惜,他很快就要跟这美好的生活说再见了。
为了快些跑路,他特意从系统商城那儿换了点上好的伤药,所以,这几日他身上的伤好得很快。
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话,大概只有三四天,他便能够下地走路了。
对此,萧长恨只是莞尔,倒也不曾多说什么,就算亲耳听见江左故说自己很快便要离开,他面上都是一派微笑的神情。
今日,萧长恨为他换好药后,这便准备离开了——说来也是奇怪,自那日萧长恨说他是自己的故人后,这人便不再与他多说些什么了,每次换完药,便会很快离开。
这倒是叫江左故觉得奇怪,若是萧长恨身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那么便不该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
可若说那人并不在意……那先前的招魂幡,又该怎么解释?
江左故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
“道友。”他斟酌着开口,“我的伤再过几日,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届时我即刻便离开,不会再叨扰道友了。”
“如此甚好。”萧长恨刚擦干净手,闻言,动作顿了一顿,不过面上的表情不变,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这几日劳烦道友了。”江左故叹了口气,“道友大恩,江某铭感五内,若道友有什么需要江某去做的,江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办到。”
“……”萧长恨沉默了一瞬,“不必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背过身去,面上的笑容却在一瞬间消失了,叫人无端觉得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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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江左故觉得自己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虽然身上仍是疼痛不堪,但好歹他能够下地行走了。
今晨,他正要与萧长恨辞别,可谁料,他从晨光熹微等到日落西山,都没能等到萧长恨过来。
就连换药,都是那几个白衣弟子帮他换的。
他拉着那白衣弟子说话,询问萧长恨的下落,那人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曾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江左故:“……”
好了这下是真没办法了,他决定,今晚他要偷偷溜走。
光明正大的走走不了,那他还不会偷偷走么。
如此想着,眼看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那些白衣弟子也都纷纷回房去了,他于是随意披了件深色外衫,这就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他艰难地走出小楼,外边则是一大片竹林。
皎洁的月光撒下,为这影影绰绰的竹林,更添了几分圣洁之意。
他猜测,也许竹林的深处就是出去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