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天,安自无屏息凝神,不说话。
“叮——”
电梯门开,有节律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短暂停顿后又响数声,最终在门前停下。
成串钥匙碰撞,挑出一把插进锁芯,弹子压缩,旋转,锁舌复位。
“吱呀——啪——”
门开,灯光乍亮,祁令下意识闭上眼。
窸窣动静,有人在玄关处快速换了鞋,手一甩,有东西砸到沙发上,听动静恰好在手边。
赤脚跑了几步,洗手间响起水声,空气柱振动,声音越来越闷。
水满,声停。
适应明暗骤然变化,祁令睁开眼睛。
赵敏淑向客厅走来,手里拿着一只装满水的塑料瓶,瓶里插着一捧花。
花有五六枝,新鲜程度阶梯式上升,效仿从猿到人的主要历程示意图。
台阶顶端的那枝昂首挺胸,娇艳欲滴,洁白无瑕,约摸有手掌那么大。
情况最差的那枝形销骨立,像个面黄肌瘦的耄耋老人,花瓣严重脱水,皱缩泛黄,全身上下,就剩直溜溜的褐色花杆还能看。
那杆看着很眼熟。
略一思忖,祁令恍然大悟。
和安自无曾经表演魔术“徒手变花”的道具一模一样。
把淡妆浓抹的花放在茶几上,赵敏淑捞起扔到祁令身边的包。
祁令下意识往旁边挪挪,赵敏淑既看不见她,她也碍不着人家事,但她总觉得心虚。
赵敏淑从包里掏出手机,祁令眼球一转,才意识到啥事儿不对劲。
——安自无这小子不见了。
怪不得半天等不到回答,祁令还以为孩子心虚孩怕到大气儿不敢出,原来不知不觉间人没了。
祁令无语间给自己比了个大拇哥,真好,我心理素质越来越强了。
“哎铁铁。”赵敏淑打开微信,选择置顶联系人,按下语音按钮,“还记得我给你说我家门口消防栓上面别的花吗?一个星期了,每天多一枝。问邻居都说不知道是谁放的,没人要那就是我的喽,反正在我家门口,我拿进来合情合理吧。”
“咻”,消息发送。
赵敏淑对着花咔嚓拍了张照,点两下屏幕,噼里啪啦一顿打字,看到什么东西眼睛瞪大。
拿起瓶子噔噔噔跑到卫生间倒掉一大半水,剪刀咔嚓咔嚓将花枝下端斜剪。
叉着腰到厨房里转悠,赵敏淑按照自己理解的“少许”,捏了点白砂糖放进瓶子,拿起手机接着和铁铁发语音。
“我在网上搜了,这是栀子花,喜欢酸性生长环境,但我家没有白醋,加点陈醋或者苹果醋可行不?”
祁令约摸着不太可行,但伏尔泰“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的观点应该不保护她,没法儿发表意见。
她也不知道赵敏淑最后到底加没加陈醋苹果醋,因为赵敏淑那条语音发送成功后,她就被轰出人家家门了。
是的,轰出来了。
一阵仅作用在祁令身上的狂风,毫不留情地把翘着二郎腿搭着靠背的她从沙发上撕下来。
那风有点良心,没给她吹出二里地,只堪堪让她位移两米,也不知道用的是瞬移大法还是穿墙大法,反正是魔法。
祁令背靠墙壁,侧头看赵敏淑嘴里的“家门口消防栓”,抱肘,沉思。
啥也想不出来,头扭一百八十度,看黑咕隆咚的天,继续沉思。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月亮呲溜一下,八百倍速按照既定轨迹象征性划过天空,太阳嘎嘣一下蹦到某个点位。
“叮——”
电梯门开,祁令面无表情扭头。
安自无从电梯上下来,穿着万年不变的校服,从书包侧兜抽出路边捡的树枝,从下到上一撸,变出一朵盛放的栀子。
凭着肌肉记忆走到消防栓,抬头,愣住,没想到出现个意想不到的人。
祁令:“……”
安自无:“……?”
“自习室姐姐?”安自无率先反应过来,惊喜溢于言表,“昨晚休息得好吗?灯我好好关了哦。”
“你不记得我啦?”祁令四平八稳不动如钟,安自无有些失落,也有些心虚:“我们昨天晚上见过的。你给我留了便签,还说允许我随便拿饮料。”
安自无扭扭身子,书包另一边侧兜有瓶剩一半的可乐,“我昨天晚上拿的。”
祁令依旧面无表情,别急,她在思考。
联系上下文,时间线应该是她初次见到安自无的第二天。
祁令瞥了一眼那朵栀子,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安自无献宝一样,把花往祁令脸上一戳,差点把她戳瞎,“是栀子!姐姐,你知道栀子的花语吗?”
祁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又不是百度。
直觉时间紧迫,她单刀直入:“我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或者你有什么愿望,可以直接和我说。”
安自无瞪大眼睛,时间不等人,祁令帮他把花一别,“除了栀子,还想送你妈妈什么?是你还没学会变魔术的那种,但又很喜欢的那种吧,叫什么来着……萱草花?”
祁令秃噜完一串,安自无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炉火纯青的拖时间技术跟心脏中箭还能哆哆嗦嗦交代后事的神人有得一拼,同样一脉相承的,还有废话一箩筐讲到重点就戛然而止。
“姐、姐姐,你、你是怎么,知、知道的……我,我还想——”
老式电视信号接收不良般,数条粗细不同的黑白条带将画面清除,并强制调频。
祁令又被空投到某处没见过的场景,无力地闭上眼睛,食指指向天空,发出无声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