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野菜遍地有，大片大片看得人口水直流，临门一脚没薅，不是怕脏了手，而是一没铲子二没袋子，只好随便摘几个野果边啃边走。

每到一个岔路口，乔思朝都看似无意，实则有针对性地选择某个方向。

祁令知道乔思朝另有所图，乔思朝也知道祁令知道自己安了别的心思。

但成年人的世界，有一种默契叫互不拆穿。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山坡上出现一户人家。

女主人刚挑完水，正在往水缸里倒。

祁令回头看，隐约能看到不远处自家的小破屋。

她们走得并不远，一路爬坡越沟，费劲吧啦，实际上只位移了一丢丢。

前摇这么长，该来的还是来了，生活不易，小祁叹气。

鉴于记忆空间必须以真实世界为蓝图，不能凭空起高楼，所有基础设施都是真实世界中存在的。

葬礼策划师工作需要，以及为保证工作质量，很有良心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上级会给员工在住处安排上会舍弃掉一切不利因素。

例如，会在可选择范围内，优先选择住宿条件上乘，且通勤时长短的住所。

由此，祁令笃定，乔思朝和小鱼儿的目标就是眼前这户人家。

而她的目标……

依照祁令并不丰富的工作经验，以及正事上并不灵的第六感，这事儿吧，它很难讲。

完蛋玩意儿许夺愁给祁令详细科普时说，葬礼策划师的任务对象，有五成概率是进入记忆空间后接触到的第一个人，举例即就是在第九自习室遇到的安自无。

鉴于不切实际的幻想总是和满目疮痍的现实总是同时并存，每个人的记忆空间内，玻璃球中雪花的富饶程度媲美北极圈暴风雪。

由此，雪花依附存在的玻璃球主人，是任务对象的概率占据四又十分之九九成。

余下的0.01，就是数学中趋近于零的P值，英语频率副词的hardly ever，刮刮乐刮出的100万，及格率99.9％考试中唯一的59分。

若是“雪花”和“玻璃球”实在无欲无求，或对记忆空间主人情感过于深厚，奉献意愿过于强烈，策划师的服务对象就转移到记忆空间主人本人身上。

而这种情况的出现，基本上只有一个可能——记忆空间坍塌。

神明殒落，信徒不复存在。

那么举信仰之力，做最后的送别。

隐身的上级原先安排祁令住乔思朝为了赚外快而出租的单间，让她以为任务对象是乔思朝。

可谁知还没来得及感受床板硬度，乔思朝又邀请她去（dang）旅（chang）游（gong），半路杀出来个住对门的小鱼儿。

那她的任务对象是小鱼儿也很合理吧。

乔思朝和小鱼儿携长工祁令，翻过千山万水，只为接触山坡上的那户人家。

祁令心中了然，这又是让她当“桥”来了。

高抬腿踩上近六十度的斜坡上唯一的凹坑，借力劈了一半的木篱笆，嘿咻一声，脑袋破风。

自给自足升降台，登上乡村大舞台。

祁令前脚站稳脚步，后脚就见熟练爬坡，早一步登顶的乔思朝，和那位露出惊喜表情的女主人热情拥抱。

“晓莉晓莉。好久不见～”

刘晓莉笑着拍拍乔思朝背。

两人明显一副相识很久的样子，祁令顿时傻眼。

啊？

她不是来当“桥”的？

“雪花”故事中的主人公，可以以进入记忆空间后的葬礼策划师为“桥”，搭建和真实世界里的记忆空间主人，以及玻璃球主人之间的联系。

但在“桥”到来之前，他们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在“桥”到来之后，若是物理距离相隔太远，超出“桥”的辐射范围，他们也不会有交集。

虚拟人物在真实存在的人眼中，连空气都不如。

风过吹晃树梢留下足迹，而他们不能。

所以两人相熟只有一种可能，人俩原先就认识。

桥不桥的，全是祁令自作多情，以为自己手拿尚方宝剑位高权重决定人社交。

这就很巧妙。

祁令真的迷糊了。

策划客户是住家里的乔思朝，还是住对门的小鱼儿，还是他们费尽心思出门旅游还要打回马枪上山进村来见的女人，祁令搞不清。

真的累了，这班就上到这儿吧。

祁令我啊，要摸鱼享受人生了。

刘晓莉是个大众审美中标准的农村妇女。

灼灼烈日黯淡了她的肤色，穿岗山风粗糙了她的皮肤，泥土田地皱裂了她的手指。

辽阔土地养育出她清晨嫩叶上的露珠一般纯净的品质，本原自然也在她脸上画出丰收麦穗般可亲干净的笑容。

乔思朝和刘晓莉热切拥抱过后，拉着祁令介绍：“姆姆娅，这是小祁。”

刘晓莉弯着眼，握着祁令双手拍拍她的手背，祁令能清晰感觉到她指腹上硬而厚的茧。

祁令也笑着，反握住手，左右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