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直到最后，葛子杰还是不知道，那两个陌生又奇怪的姐姐拿的那截小头大屁股的黑色玩意儿是什么。

大眼睛姐姐像葫芦娃一样嗖嗖飞上天，黏在墙上五六秒，稳稳落地后被及肩短发姐姐拉走。

葛子杰嘴巴张成O形，陷在看见真人版葫芦兄弟的震惊中。

直到他听见大眼睛姐姐犹疑地问：“晚上再来吗？会录到想要的吗？”

“不来了。”短发姐姐摇摇头，叹息似的，说：“不来了，这就够了。”

葛子杰打了个摆，瞬间清醒过来，这怎么行！

他还不知道她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还没跟姐姐们说上话，也没来得及问怎么像葫芦娃救爷爷那样飞檐走壁，学会了和兄弟们炫耀，想想就好酷！

葛子杰连忙追出去，在即将踏出枇杷树阴影时紧急刹车。

在卫生没打扫完之前，姆姆娅不允许他出门。

葛子杰疯狂挥手，短粗的手臂在头顶交叉，很滑稽。

和母亲一脉相承的大嗓门，叫着：“水娃姐姐，要再来啊！”

他是最小的七娃，最喜欢五哥水娃，因为水娃的衣服是他喜欢的蓝色。

水娃们对他的呼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葛子杰丝毫不受挫，美滋滋捡起扫帚，制造出飞舞黄尘。

他们一家，姆姆娅爸爸，和后来才到家里的哥哥，他们都长了完整的嘴巴和耳朵，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聆听葛子杰小小的世界。

玩伴来找葛子杰，葛子杰大叫着马上马上，摆好扫地工具后扯过小包，球一样欢快地滚过枇杷树。

“走啦走啦。”

玩伴踮着脚，越过葛子杰往屋里看。

葛子杰瞬间黯淡下来，噘着嘴说：“别看了，哥哥不跟我们去。”

“你怎么还没把称呼改过来啊。”玩伴翻了个白眼，“真没劲。”

乔思朝沉默地挽着祁令，她的情绪实在不高。

祁令攥着她的手，晃晃。

坑坑洼洼的狭窄土路上跑来一只黄毛土狗，年纪不小，脸上的毛发白，牙齿不齐显得很凶。

祁令眼睛发光，刚蹲下来那小土狗就被她两只眼睛发射的镭射光原地遣返，祁令尴尬地伸着手。

乔思朝立刻蹲下来，陪她一起伸着。

没一会儿小土狗又折返跑回来，摇着尾巴闻闻祁令又闻闻乔思朝，被挨个搓了搓脑袋后又颠颠返回去。

村里这种年纪的狗一般都不咬人，咬人的一般都活不到这种年纪。

小土狗第三趟跑回来，哈嗤哈嗤摇着尾巴坐下，身后远远跟着一个拉人力木板车的老头。

乔思朝和祁令起身，尽可能靠边站，给车腾地。

小土狗原地转两圈，挨着乔思朝脚边乖乖坐好，被她托着屁股兜起来。

乔思朝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折叠梳子，递给祁令，让她帮阿黄梳毛。

祁令阅狗无数，手法远远比自己专业。

阿黄毛短，不打结不掉毛，梳完一手灰。

祁令泄愤似得疯狂摸它的背擦手，掌心灰度值逐渐拉高。

拉车老头满脸褶皱，有着比黄土大地还要深的肤色。

佝偻的腰背上缠着皮绳，皮绳另一端连着木板车，前倾的身体带动木板车吱呀吱呀缓慢前行。

木板车前半段放着成捆的白色泡沫和踩扁的塑料瓶，中间是豁口的旧锅破盆烂碗，整齐缠绕的绳子放在最干净的陶瓷碗里，后端是装罐头的玻璃罐，掺了少量易拉罐。

老头以0.5倍速缓缓朝她们靠近，他只看着脚下的路，头随着步伐前点后退，像发条需要上油的老旧玩具木马。

老马拉着车吱呀吱呀前行，怀里的黄狗跳到生锈的铁锅里，跑到车头，吠叫着跳下板车，往前跑着给老头探路。

祁令把车尾摇摇欲坠的玻璃罐往安全位置推了推，老头似有所感，保持着驼背垂首的用力姿势，浑浊的眼球向路那侧倾斜。

乔思朝满眼哀伤，充满歉疚地看着他。

汗液滑进眼球，老头转回眼。

祁令没想到这么偏远的村子还有人来收废品，乔思朝说老头第一次来是四年前，此后每季度来一次。

进一次山不容易，老头每次都按照固定路线绕着周围几个村子转一圈，她们所在的村子是最后一站。

路线是老头第一次来的时候敲定的，那时候他只带着那条黄狗，没拉车，缓慢仔细地走遍了周围村子的每个角落，就好像只是为了确认一条能进车的路线。

大家都穷得叮当响，压根没有多余的杂物要卖，是以，那辆山地摩托车必须要掩人耳目进山，找掩体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