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娇牛万万没想到,邹金涛这个早就让她彻底失望的男人,还能再一次做出让她始料未及目瞪口呆,突破下限突破认知的事。
这个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除了窝囊不要脸一无是处的没用男人,自己好心赏他一张床一碗饭,他不好好在家操持家务照顾孩子伺候自己,不心怀感激就算了,又是偷吃又是偷钱。
偷吃偷人,葛娇牛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块会动的垃圾,扔到哪儿不是扔,人都不嫌脏,她还落个清净,零成本两全其美的事。
不过——偷钱不可容忍,必须要教育。
屡教不改?那就屡教直到改。
又一次把人揍爽了,撂下狠话,葛娇牛拂袖而去。
邹金涛有没有吃到教训葛娇牛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次的威胁反倒让她自己有所收获。
她算是彻彻底底,身临其境地领悟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这句话。
“他是个老实的男人”,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谣言——几乎所有的杀人犯,在逮捕之后,他们的同事、邻居、亲人,都会或真或假或多或少的,对他们有这样类似的评价。
意外又不意外的,邹金涛唯唯诺诺的基因里,也通过转录翻译,加工出胆大包天的蛋白质。
葛娇牛给了他一巴掌,冷眼以待,静静地看着他苍白无力地为自己狡辩开脱。
一周前,葛娇牛说:“我给乡亲们交代了,给他们的结账款都在你手里,你自己想好怎么跟他们交代。”
一周后,邹金涛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乡亲们,我给不出结账款,他们该怎么办。”
一周前,葛娇牛说:“我做生意向来诚信,从来不拖账,他们相信我的话还怕得罪我,到时候会拿不到钱,自然会来找你的事,你好自为之。”
一周后,邹金涛说:“乔家脱离群体,饱受非议,又消失那么久,责任给他承担,没人会怀疑。养着他们的女儿,乡亲们还会觉得你大度又不计前嫌,我是在为你的名誉信誉着想!”
相似的话由她说出,再由他改编复述。
邹金涛连开脱的台词,甚至都是抄袭。
男人向来不肯承认自己的无能和过错,他们忽视心虚,硬撑着,惯常甩锅。
翻来覆去的话术里,掺杂含量奇高的亲属和生殖器,他们妄图用撕裂的破音,夸张的肢体语言,增添几份微不足道的占理,可笑地为自己辩驳:我没错,随便是谁的错,我没有错。
葛娇牛对葛愚奴的情感很复杂,毕竟人总是矛盾的。
在不同身份下,人会有不同的考量,他们总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尽管这在局外人眼中并不能站得住脚。
身为观众,他们会偶尔共情报纸新闻里某个悲惨事件的受害人,尽管只有很短一段时间。
但当他们与造成事件的加害者荣辱与共时,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想方设法粉饰太平。
大义灭亲者总是少数,否则,这个充满高尚道德感的故事就不会成为典故,提炼成一个成语流传千年。
邹金涛做了很不光彩,值得被千刀万剐的事,但凡故事的主角换一个人,葛娇牛都会嗤之以鼻——尽管主演同样让她嗤之以鼻,可她还是做不了值得被“歌颂”的,大义灭亲的英雄。
邹金涛高谈阔论,他说自己在为民除害,列举赡养害虫的孩子是在行善积福的理由。
荒唐荒谬乃至荒诞——这是葛娇牛的第一想法。
然后她又想,她没有参与邹金涛的毁尸灭迹,没有抬起手臂或拿起棍棒,迫使无辜呜咽的孩子改头换面,所有恶事都是他一人在做。
她需要做的,只有帮助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改名换姓。
儿子一直嚷嚷着想要哥哥,虽然性别错误,但不必追究,那只是一个称呼。
他只是需要一个适龄的陪玩,陪学。
空降的“女儿”完全能够胜任。
“她是个花销低的保姆,只用给一碗饭,还能当个出气筒。”
邹金涛顶着两只肿眼泡,渴求着仰望着葛娇牛,循循善诱道:“过两年她嫁人,彩礼钱一收,咱们就能回本,还能赚点。”
葛娇牛看着地上满身脏污的孩子,几乎看不见呼吸的动静,像一条奄奄一息,渴望被救助的幼犬。
目之所及没有尸体。
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肉身会一直活着,但灵魂早已死去。
葛娇牛移开目光,忽视了心头那分微乎其微的心疼和愧疚。
只需要她一句话,在户口本上会用黑色碳素笔新书写一页内容。
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电脑过载主机会爆炸,大脑过载会出现空白。
这很容易,很完美,葛娇牛想,我没有被蛊惑,我在行善。
这不是场“没有流血”的谋杀。
这只是场“可歌可泣”的救赎。
为了声名?还是为了生命?
她不知道。
她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