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小林再也没有办法向别人确认,对那两个姑娘的记忆,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她大脑的杜撰。
小林重重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
她回忆起刚才的场景,那位浑身是伤,胳膊骨折的小姑娘进门,警惕地用完好的手关上门。
随后,她用清亮的眸子盯着小林,有条有理,逻辑清晰拜托她,希望她为她找出两块大小相似的薄木板,以及一条大约两米长,二三指宽的布条以便固定伤手。
又询问小林,家中是否有治疗伤筋动骨的药。
乔思朝仰头看着她,小林却觉得,自己在被小很多的孩子教做事,这幅年幼的壳子里套了一个成熟的大人,面对询问,她只呆呆地摇头。
乔思朝便请她咨询一下有经验人士,要一副药方,最好能直接借一些药酒或是草药,因为再去购买、采摘、或者制作,时间周期会很长,而她的胳膊真的很痛,不过实在弄不了现成的也没关系。
最后,乔思朝向小林表达了诚挚的感谢,等她痊愈之后,会帮助她干活,作为麻烦她的感谢。
拿回来的东西很齐全,乔思朝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小林在一旁打下手。
处理完毕,乔思朝拿过她挎着来的塑料袋,从口袋摸出塑料珠子,问小林,能不能帮她修补缝合。
袋子上层都是棉花,棉絮间全是碎土和灰尘。
底下是块看似完整,实则破破烂烂的毛绒布料,棉花就从这块几乎没有连接处的布料中溢出。
小林分辨很久,判断出用白色细线悬挂着颗珠子的布料,是哭泣小狗的头部。
小林打算用新棉花作填充,被乔思朝拒绝,于是打了盆水,试着把棉花洗干净。
次日,小林和乔思朝把晾干的棉花收集起来。
饭后,小林按照乔思朝的介绍,和画得近乎能称之为照片的图纸,一点一点把小狗复原。
哭泣小狗不哭泣,但也没有甜笑。
小林始终无法复原图纸上小狗微笑的弧度,乔思朝第无数次郑重道谢,说“算了”。
小林做饭时,看到小孩坐在门口发呆,似乎是有些困,眼神很呆,头点了两下后猛地惊醒,忽然站起来,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小林把饭端出来,小孩就不见了。
几个月后的某天,小林干完活回家,发现有东西压在门边的石头下。
塑料袋里东西不多,装着没有用完的药酒,和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葛愚奴彻底不理葛子杰了。
确切地说,她不再理任何人。
每周一上午,抱着修复好的毛绒小狗去学校,沉默地听课。
周五中午抱回来,藏在除了她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每天下午,她就在村子里来来回回转。
沉默地做事,沉默地挨打。
村民说,她像过街老鼠一样,粗鲁地闯进每户人家,什么都不干,只扫视每个角落,再出来,反反复复。
各家各户转过来遍,开始跑树林,然后翻灌木丛,最后真的像老鼠一样,刨地挖洞。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只是在找人。
找她的姆姆娅。
只可惜,此后五年乃至一生,她一无所获。
放弃婚姻的第四年,小林攒够了去镇上生活的钱。
秋分后没过两天,镇上收废品的老头如约而至。
一方讲话一方比划,和老头谈好价钱,小林和母亲,老头和黄狗,带着一车或卖或留的家当,浩浩荡荡地朝新生活走去。
帮母女俩把留下的东西搬下去,老头拉着一车东西离开。
小林麻利地收拾一晌,进程过半,叉着腰出门转一圈休息,才发现老头不知何时去而复返。
黄狗跟笼子里的母鸡吵架,老头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小林面前。
疲惫伴随着吠叫,大脑艰涩回档,在某个瞬间认出纸上的人像,小林猛地抬起头。
在葛愚奴成为葛愚奴的第六年,一个水量大到能摧毁原有地形的,暴雨的夜晚。
浑身湿透的老头停下木板车,掀开防雨布。
在塑料瓶和泡沫板围成的空隙中间,黄狗乖巧地趴着,用体温温暖着瘦弱的葛愚奴。
殊途同归地,像曾经有人期盼的那样,她逃出了囚住她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