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什么东西没了。

像该死的页面加载，蓝色进度条明明顺利滑行，临门一脚却在终点线前一命呜呼，蹦出让人暴躁的“404 NOT FOUND”那般，许夺愁的狞笑进度在99.999%戛然而止。

他面容凝固，石化，没有风吹过，却出现了风化后特有的裂痕。

嘴巴张成O型，刚好能镶嵌个饼状图。

和许夺愁适配的人工智障，自动识别并将数据自动填充至表情饼状图。

数据显示，被检测对象的情绪极其复杂，震惊、惊恐和呆滞各占五分之一，事发突然，消散但尚未完全消散的狰狞笑意占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一由于太过混杂难以提炼，被统一归为其他。

各类情绪繁乱交织，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让许夺愁看起来样貌可憎，脸色青紫红绿黄变化不定，异常诡异。

万能的老天爷，谁能来告诉他，24小时不断电的新风系统忙活出来的，空气清新，纤尘不染的走廊，在哪里？

书房外，走廊中，墙壁上，许斩新换的，审美令人着急的，搭眉眯缝眼的，呆滞愚蠢的绿鸟写真，在哪里？

全能的老天奶，谁能来告诉他，这掐指一算没有八百年也有八十年没通过风，浓郁灰尘味和浓重铁锈味打得不可开交，墙上有喷射状红色……颜料的废弃房屋，是哪里？

房屋中，窗子边，地面上，各种看不出原色的金属器械，隐隐冒着热气的混杂血肉，和面目模糊，跪在地上哭泣的介于3D和2D的……人、人干，还是人饼，是、是什么？

许斩并不理会快要碎掉的许夺愁，面色平静地迈过满地温热，走到哭泣的幼小同类身边。

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块洁净的白色披肩，盖在那孩子肩头，温声道：“您好，我是您的专属策划师，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哭泣的孩子仰起头，许斩伸出手，为无措也无错的孩童擦掉眼泪。

那孩子一愣，更多血色泪珠从空洞的眼眶溢出，孩子的身体千疮百孔，没办法发出哪怕半点声音。

披肩宛如天使翅膀合拢而成的洁白花朵，盛开于黑红泥土。

委屈的泪珠啪嗒啪嗒滴落，顺着材质特殊的花瓣表面滑下，所过之处始终洁净无暇，像伸出罪恶之手的人，对孩童们最初的形容。

圆珠张开手臂，无声无息投入永恒接纳万物的土地，得到一个温柔的拥抱。

坠落没发出一点声音，却震醒了宕机的许夺愁。

许夺愁回神后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也应该挂个号去看看了。

私人医院办金卡的队伍也要有他许夺愁的姓名，和许斩双人成行，肯定不会一人免单，但应该会给个有比没有强的折扣。

紧接着，不及精神状态超前，运行速度严重滞后的身体才有所反应。

哪怕看再多刑侦片悬疑片惊悚片鬼片，哪怕吃着饭也能眼都不眨地，审阅观摩杀人犯食人魔的做饭现场，哪怕再在同伴连连惊叫中和密室逃脱的全妆NPC谈笑风生——前边是隔着屏幕的，后边心知肚明是假的。

哪怕再吹自己的心理素质有多强多强，啥啥啥有啥可害怕的，在普通的夜晚，普通的家里，普通地打算等某人出洋相自己看笑话，普通的开门揭幕——

眨眼间，真的是眨眼间，笑话没捡到，见到的是冒着热乎气的色香味俱全，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真实无添加的案发现场。

所有勇气啊，胆量啊，心理素质啊，这啊那的，都会像妙龄少女的牛奶肌一样吹弹可破。

每一个毛孔都嘶吼着不适，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我好想逃”。

却逃不掉。

腿不是自己的了，胳膊也不是，嗓子也不是，许夺愁在那一瞬间，基本上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

浑身血液往脑子里冲，冲得太猛，幸运地蒙住耳朵，堵住鼻腔，遮住视线。

五感没了仨，许夺愁面条一样摇晃两下，倒在角落干呕起来。

那次的策划任务，许夺愁像条落水狗，也像只笨重的游魂一样，跟在许斩身后亦步亦趋，飘来荡去。

不再是新闻头条上没有温度的文字叙述，不是真相昭然若揭后官方刻板的通报，也不是经过特意筛选后，糊满马赛克与血腥无关的配图。

前半生生活在阳光下的许夺愁，从来没有领略过残酷却真实的阴暗与邪恶。

许夺愁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轰击，身体的难受早已无关紧要，心灵的重创使他精神恍惚。

连阴阳自由切换，这种看文字都觉得离谱，却真的发生了的事也分不出心力去深究。

他不深究，更不想靠近。

许夺愁罢工了。

在此之前，他压根没想过能开工。

得亏工作性质非同一般，职工严重稀缺。

否则，一个刚上班就连续翘班的员工，没有哪个单位能容忍，还宽宏大量批了三个月假期，愣是不把人撵擦。

职场容忍，许斩不能容忍。

在他看来，靠裙带关系谋得职位的许夺愁不上工，大大降低了他的职场信誉度。

威逼利诱数次，许夺愁拒不从命。

许斩拳头硬了，暴揍许夺愁一顿，不再管这头倔驴，完成能拿到季度奖金的业绩后便出国潇洒去了。

徒留许夺愁一驴，瞪着卷不走的铺盖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