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夫人将惠儿、采儿往外支棱去,府内自然也有调动,比方说惠儿采买和调教丫鬟婆子的活落在肖娘子身上。
这肖娘子原是管着上夜巡逻之事,正是之前押着胡乱闯进来的刘姥姥去见王夫人的管事娘子,她因与林之孝家的沾亲带故的,便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十足气势。
索性惠儿这一岗需有能人顶上,这林之孝家的便荐肖娘子来当,王夫人料想两人有亲戚情分,林之孝家的自然便将这门路内情一一教得肖娘子。
果不其然,肖娘子一上岗去,门路儿清,为人泼辣,倒也制得住满口柴胡的人牙子。
况林之孝时常与贾政说些闲话,讲起贾府这春节一过便有一堆丫鬟要发配出府去,又提建议开恩放出去曾经出力如今用不上的老家人。
将话听进耳里的贾政,转头便与王夫人问过了几次:“夫人,这到年纪的丫鬟可曾出府了?那些该开恩的便开恩去,可别留来留去留成仇。”
王夫人知晓林之孝管家之道,总觉得分家后二房便家道艰难,时不时嘴边挂着一句‘一时比不得一时,该省俭得省俭。’,就连在贾母面前也敢说;“老太太,如今那些老家人各有营运之道,何必费府里的口粮月钱呢。”
当然王夫人并不介怀林之孝俭省之语,但老太太听了却不高兴,觉得俭省了几两银子,却丢了荣国府的脸面。
于是王夫人也明里暗里地说了他几句,没成想他倒去烦起贾政来了。
不过这般也好,若是单凭她一人说府里情况,贾政未必听进心里去。如今多了个林大总管时不时提醒他,至少他对府里上下多留些心思,她也不至于孤军奋战。
王夫人笑道:“有五六个不碍事的已经让她家里人领走,还有七八个践别花神节后再走。如今只得老太太眼前的碧云、碧烟尚未有定论,哎。”
“夫人如何叹气?可是老太太舍不得?”贾政连忙问道。
王夫人道:“老太太只是愿意放她们走,开口免了她们赎身,还额外要填些几十两银子给她们出府傍身。”
贾政笑道:“这不挺好的,一来也算了这段主仆情,二来也表贾府宽容待人,三来老太太也不伤心。”
“老爷,你知其一、二、三,倒不知其四。”王夫人这才说起她叹气原因:“碧烟府外好歹有个亲哥等她,出去能有个做主的。这碧云家里老母年前走了,如今唯有个弟弟在,只怕出了府去,不好营生。”
“那便多填些银两,有钱傍身,何愁无路?”贾政不以为然道。
王夫人没好气道:“老爷说得简单,这世道吃人还少见?再多给她些银两,却没个依靠的,就犹如任人宰杀的肥羊罢了。”
“照夫人所言,还要寻个好婚配与她?”贾政不觉好笑道。
“正是如此。好不容易老太太调教她得水灵灵,如水葱儿似的,配了府里小厮又埋没了她,老太太见了也不欢喜。只是我一妇人不知外男,不如老爷行走在外的,闻得哪家书生品行好的,牵个线亦好。”王夫人这才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吓得贾政摆手道:“不可不可,我一介丈夫,怎能做那红娘之事。你若真有心要寻个好人家给碧云,便唤那媒婆上门来便是。”说完,又自个转身眠去,徒留王夫人一人生闷气。
碧云一事还未有想法,那头肖娘子奉命采买了十来个小丫鬟,满怀信心地与贾母、王夫人相看一番。
这肖娘子亦是自带利眼,这新买的小丫鬟一个个容貌中上,就算是排最末亦是小家碧玉的模样,看得贾母心里十分欢喜,一一过问来。
肖娘子见贾母开心,更是卖力介绍起来,指着那模样儿最为标致的道:“她记不得家乡父母,如今跟着姑舅哥哥来,小的一瞧她生得伶俐便买下。”
只见那小丫鬟眉如春山、眼如秋水、身段袅袅,贾母便与她说了几句,她亦不胆怯、大大方方应了话。
“不仅长得灵巧,这说话坦率得很,可爱极了。”贾母笑着夸奖道,又说:“我赐给名,就叫晴雯。”那小丫鬟磕头谢过贾母磕头,便被肖娘子领至一旁站。
肖娘子又一个个简单说了几句,贾母都一一赐名,正是:琥珀、素云、鹦哥、玉钏儿、金钏儿、麝月、翠墨、翠缕、可儿、茜雪。
这时,王夫人亦夸了肖娘子慧眼识珠,又命她早晚调教,以便早日将她们分配至各处。
从这日起,肖娘子便时不时带着她们在府里走动,美名其曰是熟悉贾府里外,以后好为主子们跑腿递物。
以至于在外奔波的惠儿、采儿披星戴月归来,不期碰上肖娘子带着一伙小丫鬟们在走,打了照面问好,好奇道:“肖管事,如今都敲一鼓了,怎么不让她们去歇息?”
“她们刚到府里认不清路,白日记得清,夜里便认不得。我这不得辛苦些,多带她们走几遭。”肖娘子笑应道,亦打探起两人这么晚还忙活。
府里除了王夫人屋内周姨娘、彩鸳知晓两人行动,其余概不晓得,惠儿两人对此亦是讳莫如深,只好打起哈哈岔开话题,指着小丫鬟道:“她们可都配好哪屋的吗?”
肖娘子一打岔就没再多问,答:“她们都还没分,不过老太太、太太看了都觉得好,自是不少要到老太太屋里去的。”
这话一出,小丫鬟们各个脸色绽开笑容,毕竟自她们入府以来,常闻贾府最好的屋里头便是老太太,其次是太太。今夜听闻肖娘子正经说出来,几个长相好又灵巧的丫鬟最是觉得自己机会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