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东宫禁足心中烦闷,至少未受皮肉之苦,反观在牢狱中的贾政、元春可没那么轻松。
要说刑部主理此案时,头顶圣上的压力,旁有亲王派的煽风点火,纵然私下与贾政有几分交好及皇太孙殷勤叮嘱,亦不敢过于明显的帮衬。
不过是关在独立牢狱里,不大不小,却也免得跟其他阶下囚同一屋子的难受,也算是刑部对贾府一番关照。
只是在几日前,亲王接过审案的主权后,一面捂着口鼻进牢狱,一面大声嚷嚷道:“成何体统!不过是谋逆之犯,怎还如此好待遇!”
刑部尚书纵然道出一句‘案子还未断定,便未按谋逆之罪相待’,也不过引得亲王一句冷哼,牢头又是惯会阿谀奉承之人,自然领会到亲王的意思,连忙将元春与隔壁臭烘烘的刘仙儿关了一块。
随同独立牢狱一起撤去的,还有两个早日看伤口的太医、尚能入口的饭菜等。
这也不过冰山一角,更受罪的更在后头——
当夜,晋升为元春同舍的刘仙儿正想着:
往日审讯不过几刻钟便送回来,如今都月过半空,怎么还未见元春妹妹的身影,难不成是被杀了头?
不不不!像她这种真杀了人的,拖了半年都未去街市砍头,元春妹妹下狱不过半月,应当不会被砍的!
刘仙儿一下想到娇滴滴的元春妹妹可能被砍头,一下又自我安慰道:
况且元春妹妹说是舍身替圣上挨了一刀,不过是受奸人污蔑而下了狱,想是真相大白便会回去享荣华富贵。
只不过元春妹妹口中的奸人是何人?
该不会便是今日所见的亲王爷?
一念上,更是忍不住为元春捏了一把汗,刘仙儿顿时坐不住,立马冲到围栏处,粗声喊道:“来人!来人,俺…俺肚子疼,要死人了。”
大喊了几声后,才有几声拖拉的脚步声和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吵!疼死便罢,省得些口粮。”
“兵大爷,是俺!是俺!”刘仙儿眼神一亮,忙伸手去招唤。
一禁卒不忙不急地走近,未近身便道:“莫瞎嚷嚷,是你喊肚子疼?”
刘仙儿用力点了点头,一手捂着腹部,道:“兵大爷,俺疼得厉害,可引俺去见见稳婆?”
刘仙儿口中的稳婆不单是接生之职,还兼任女牢医者,若牢里女囚有大小病,都得出了牢笼去见一下稳婆。
禁卒本是不耐烦女囚的叫唤,但一听是刘仙儿喊肚子疼才缓和了脸色,口气依旧不善:“肚子疼忍忍就过了,你们一个两个都喊疼,难不成大爷我还要伺候你们不成。”
刘仙儿顺势塞了一块碎银过去,腆着脸道:“兵大爷,您可行行好。俺可是忍了大半日,实在疼得不行才唤的。”
只见禁卒的手上下掂量,皮笑肉不笑,声音提高了几度,道:“你来这也有几个月,不曾听你喊疼,今日本大爷心善,放你去见一回稳婆罢了。”
刘仙儿状似感恩戴德,乖乖地递出双手铐上锁链,方才跟在禁卒身后走。
女囚人虽不比男囚多,却也连着十几间都有人在,一瞧刘仙儿出了牢笼,各个都围到木栏前,嘴里哭喊道:“大爷放我出去,我也不舒服!”
禁足先是充耳不闻,听得烦便将手中的长鞭一挥,啐了一口,骂骂咧咧,不外乎是嫌她们吵着要出去。
紧跟其后的刘仙儿头一回要去见稳婆,也算是第一次离开半年之久的牢笼,心里却是盘算着如何绕着弯去审讯室一看。
一离了女牢,刘仙儿低着的头便微微一抬,四处打量着周围,原想出声问问前方的禁足,谁料便到了稳婆所待之处,不过离女牢二十步之远。
眼见瞅不到审讯室,刘仙儿壮起胆子问:“兵大爷,这审讯的地儿离得远吗?”
这禁足停住了步,回头冷笑道:“不是肚子疼吗?打听这些做甚么。”
刘仙儿陪笑道:“就随口问问,不做甚么。”
这禁卒二话不说便要将刘仙儿往里一推,推不动便罢,还反倒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一抹脸气道:“去去去,瞎打听什么!若不是师状师叮嘱,本大爷犯不着带你出来透气。今日亲王爷亲身下狱审问,该问的不该问的,通通给本大爷咽进肚子去!”
刘仙儿见真打听不出来,也不好磨蹭不进,只好垮下肩迈步进去,耳朵却灵敏地捕捉到禁卒的碎碎念:“真是晦气!区区一个女人都搅得牢狱天翻地覆,害得大爷少挣了几日钱。”
看来元春妹妹暂无生命危险,刘仙儿便也稍稍放了心,抬眼就看到稳婆贴着墙听。
那稳婆一见她立马直起身子,熟门熟路地领着刘仙儿去一旁的床,随意按压了几下腹部,还没交代几句,便有人火急火燎地来请稳婆走。
这下整得刘仙儿一愣,没了人在旁,便好奇地往稳婆贴耳处去,仔细一分辨,似乎能隐隐听到一道气急败坏的吼声:“叫什么稳婆来!给本王将她架起来,泼盐水!”
刘仙儿听得心一惊,忙再细听,倒是牢头诺诺应声,随后便是泼水声和一道细若蚊子的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