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贺岳堂
星灿,月明,夜露浓重。
临水的露台上,风炉里细细的火苗浅浅舔舐着一把通身浑圆的黄铜茶罏,白烟相互推挤从盖沿边丝丝缕缕溢出,似乎正在拼命挣扎着将自己融进这一汤浑浊的夜色里。
风过叶摇,凉意渐起,索索声里,一个梳着道髻,留了一把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缓步而来。
蔺崇并未起身,只将视线从远处摇曳的枝条上挪开,望向来人抬头浅笑, “三叔来了。”
蔺江点头,一撩衣袍不甚在意地坐到了他对面。
一旁的侍女躬身站上前来,十分有眼色地拎起精致小巧的茶罏,往蔺江面前的杯子注入茶水。事毕,又轻手轻脚放下,默默退到蔺崇身后的角落里,仿若一团阴影。
“人接回来了?三叔觉得如何?”摩挲着手中一串油润的碧色珠子蔺崇认真地问蔺江,“将来可能担得起我蔺家主母之责?”
蔺江回忆起女子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确定地摇摇头,“小姑娘长得是不错,可这心性见识……似乎平平。”
蔺崇眉心跳了跳,“您是说她难堪大任?”
蔺江略一斟酌,“也不是不能调教。毕竟她年岁还小,慢慢教着兴许没什么大问题。”
蔺崇蹙眉,“就怕……不服管教啊……”
“不服管教?哼!”蔺江冷呲一声,放松脊柱靠在椅背上,“这点你尽可放心。此女是否怀德虽未可知,但却必定畏威,只要我在一天她便翻不起风浪。”
“也是,” 蔺崇笑起来,“有三叔您这根定海神针在呢。”
他快速捻动着手里的珠子,“只要她安分守己,待诞下有灵根的后嗣,我蔺家自不会亏了她。”
“说起灵根,”蔺崇收起玩笑的神情,微微坐正,“依三叔看,此女资质到底如何?”
蔺江叹了口气,“她骨龄十七,五岁开脉便已引气入体,修了十二年才只修得了练气三层,这资质可当真不能说好,你需得有个准备。当然,这种情况也可能与资质无关,若修炼的功法只是寻常也会影响修行速度,毕竟凡世里灵气本来就稀薄。”
他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依我看,咱们蔺家的主母何其重要,这丫头来历不明,阿珣何不再另寻良配?若真喜欢收在后院也就是了。”
蔺崇摇头淡笑,“阿珣那狗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于此事上格外执拗,不合心意的根本懒得多看一眼,否则也不至于到如今还未尝人事。他好不容易开了窍,咱们想虎口夺食将人换下来哪里那么容易,且不说这丫头还与阿珣年岁相当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见蔺江暗暗叹气,蔺崇垂眸慢条斯理抿了一口杯中茶水,“三叔不必忧心,人既是他自己相中的便该由他自己来解决,我们倒也不用插手,毕竟人后教妻也是一种闺房乐趣。阿珣大了,该体验的也总得体验一遭。”
“只是……”他掀起眼皮去看蔺江,“我听说那女子仗着修为野性难驯,先前就曾在众人面前给过阿珣好一顿难堪。三叔你又不能时时盯着,可有什么法子能叫她温顺些?只要阿珣降得住便尽够了。”
蔺江听罢心下了然。
他虽贵为国师,却毕竟不是出自主支嫡脉。蔺崇老谋深算,是万不能让将来的一家主母受他掌控的。好在他也确实没那么大的野心妄想掌控整个蔺家,他凡根未消六欲俱在,所图的不过是上界流下来的那点供奉而已。
蔺崇蔺珣都是上界昊老祖的直系血亲,只要与他们交好,这供奉便少不了。
蔺江于是干脆地点点头,“那自然是有的。”
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玉匣推过去,“这里头是一对子母蛊,母蛊名为称心,子蛊名为如意。子蛊乖顺尊从母蛊之意,母蛊自然称心。只要分别服下此物,阿珣必能事事如意,时时称心。”
蔺崇眼眸一亮,赶紧将玉匣打开来。
匣中分别放了一青一白两只精致小巧的瓷瓶,瓶中丹丸莹白,只得小指甲盖大。
蔺江:“这对蛊我得来不易,却是顶顶好的东西,白瓶为母蛊,青瓶为子蛊。服用后虽对宿主身体并无妨害,却是有一点不好……”
蔺崇:“怎么说?”
蔺江:“子蛊尊从母蛊的意志,自然也会极度渴望母蛊。阿珣若是服下此蛊,每月便需得给那丫头喂点血,否则她若意志不坚,怕是会当场闹出笑话来。”
蔺崇不以为意,“这倒是无碍,不过几口血罢了。有东西吊着,她才会更听话。”
蔺江见状点点头,又补充道:“另外子母蛊与宿主融合后便心血相连命同一线。若母蛊身死,子蛊亦不能独活。”
“那若是子蛊先死呢?”蔺崇蹙眉,不放心地追问,“可会损及阿珣?”
“自然不会。母蛊失子后便会脱离宿主再重新寻求产子的机会。”蔺江顿了顿,忽然淡淡一笑,“所以即便将来阿珣后悔,想要给蔺家换个主母,也不是不行。”
蔺崇眸中精光一闪,“如此,甚好!”
……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有侍女婆子来叫门。
在桃苏的示意下,狗儿悄无声息地翻窗回了屋。
虽然她不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可这里毕竟是规矩森严的蔺家,太过特立独行于狗儿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谨慎些总归没有坏处。
一群人训练有素,进来后先将桃苏拉去净房沐浴更衣,然后才又把她按到镜台前梳妆打扮。她就像个木偶娃娃似的被团团围住,足足摆弄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之后匆匆吃罢了早膳,马不停蹄地被带出舒芳阁。
低矮的小门前,身长玉立的男人正披着柔和的晨光,站在如瀑的花枝下等她。
“猫儿,你来了。” 那人仿佛是忘记了昨日的不快,神情格外平静,倒是桃苏有一瞬懵逼。
猫儿?这是什么鬼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