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书又吃了一惊:“你的同事也是这个名字?那你们很有缘分。”
周普赶紧瞎编道:“就是因为我叫周普,跟他以前的名字撞了,所以他才改名。”
听起来很合理。
还能撇开这个让他有些嫌弃的“缘分”。
“哦。”许砚书点头,“你看起来很小,是实习生吗?”
周普模棱两可道:“嗯。”
许砚书出于礼貌询问了两句“陈在林的同事”,之后便回归了他们的叙旧。
“这么算起来,我们也有十几年不见了。”许砚书笑得温文尔雅,“你变化还挺大的。”
陈在林也发自肺腑地说:“嗯,你也是。”
周普在旁听陈在林和许砚书的交谈中,才知道,许砚书的履历和他的外表一样出色,谈吐大方又温柔,国外名校研究生,现在在海州的知名企业做法务,这次也是出差来到久源市。
聊着聊着,许砚书突然浅笑摇头道:“当时我对你还挺有好感的。现在,也长大了。”
陈在林和许砚书对视一眼,就明白了他所说的好感就是喜欢,也短暂意外于对方的开诚布公。
可“当时”这个前缀,是本身带有时效性的词,放在现在说,这个“好感”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看似是表白,其实却把他们的距离拉长了十万八千里,整整十二年。
但如今听到,他发现自己并不为此惋惜。
回忆固然很美好,但真的碰到记忆里的人,把往事摊开了再看一遍,才发现其实,也不过如此。
果然,回忆只适合回忆。搬回现实中,什么也不是。
陈在林释然笑了下:“当时我也一样。”
说出这话时,他是坦然的。
不仅仅是因为许砚书变了,也是因为他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遗憾反而释然了。
许砚书只是浅笑着回应:“嗯。”
但凡有一方余情未了,这些话放在这儿都是尴尬。但他们很自然,这只说明一件事情,他们都不喜欢了、不在意了。
当时陈在林确实是喜欢过许砚书,现在也确实是不喜欢了。
当年的感情诞生于同病相怜。周普或者说陈在林是单亲家庭。许砚书他爸妈闹离婚,跟了他妈,也算是单亲家庭。
但却有本质上的不同。
许砚书跟周普不一样,光听名字就知道取名的人文化程度不同,陈丽鹃可能连“砚”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许砚书的妈妈是外省的高知,只是当时在打离婚官司回了她奶奶家,暂时居住在粒城,把许砚书转到粒城读书,高考再回本省考试。
怎么形容呢,可以说粒城是许砚书家庭的下限,却是周普家庭的上限。
所以,他们人生目前也只有在粒城一中上学这短暂的平衡点。
有时候陈在林会怀疑爱本身就是一种错觉。
不是成年后的现实拆散了他们,而是他们本来就不合适,只是上学的时光给了他们能在一起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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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普没看出两人眼神的你来我往,只在许砚书开口说“好感”的时候骤然睁大了眼。
彼此告白,这难道不是离在一起就差一步了?
结果陈在林呢,就问一些工作,最近忙什么的客套寒暄,还有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陈在林不是会话术么,就不会旁敲侧击地问问许砚书身边有没有人?就这么任由重归旧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他替陈在林悲哀,也替自己忧愁。如果说陈在林是沉默着不开口,而他则是找不到了,找不到和这个时空的许砚书交流的切入点了。
十八岁时,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为一道解不出来的题苦恼,为一件课下的小事开心。如今,他们大路朝天各走一方,话题不一样了,各自喜怒哀乐再难共情。
过于表面的寒暄让周普自然而然走了神,像极了满月宴那天,大人们聊他们的,自己吃自己的。
不知多久后,许砚书推开椅子拎起大衣,客气道:“在林,我最近还有工作要做,那我们改天有空再见吧。”
陈在林也体面道别:“嗯,来日方长。”
成年人口头上的改天基本上等同于后会无期了。
成年人的感情也是如此。
都不说,都明了。他们心知肚明,他们到此为止。
而周普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嘴角勾着,无意识地悄声哼唱出一段欢快的旋律。
许砚书向外的脚步却突然顿了一下。
时间仿佛回到一个遥遥的夏日午后。
暑气未消,枝叶掩映。在小憩的课间,教室里窃窃私语。
而有个人趴在书桌另一边,眼里盛着日光和盈盈笑意,悄声对他说:“许砚书,我为你写了一首歌。”
许砚书突然就有些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