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双眼睛,好奇着,窥探着,旁观着,嘲笑着。
他感觉内心有什么在慢慢倾斜、滑落。
见他一动不动,其他同事开始合力拦架。
周普还在鏖战中,却被七手八脚地拽住,而挡在李子鸣面前的只有一个人。
这架拉得也太偏了,与其说是拦架,不如说是架着周普,让李子鸣好下手。
周普意识到这一点后,觉得非常可悲,明明刚才这些员工还在背地里表达不满。
但又莫名理解,陈在林是要走了,可其他人还要在公司里继续混下去。
他试图挣脱,却还是在挣扎中被李子鸣抡拳打在了下巴上。皮肉相碰的声音格外响亮,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他下唇那里挨了一拳,惯性使其向后跌去。嘴里漫出一股血腥的味道,下唇似乎裂开了,牙列里都是血,还在往下巴上渗。
那一刻,陈在林听见有什么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地废墟。
而周普没当回事,用手背用力地一抹嘴唇,还想站起来。
他打架不在于强有力,而在于韧劲。其实他力气比陈在林差得多,但他不怕疼,就怕输,他要抗争到底。哪怕落了下风,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也要拽着别人的腿再咬一口。
可这次拽着他的人太多了,他一时借不到力站起来。
周围陷入一片吵闹:
“哎别打了,别打了!”
“拦住他!”
……
周普在人群中看见一动不动的陈在林,就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愣什么。
就站在两步开外的距离。他伸手一够,蹭到那截小臂。
他猛地攀上陈在林的手腕:“陈在林拉我出来!我还能打十个!”
话音一落,那截手臂却骤然抽走,周普一愣。
“砰!”这回是陈在林,当胸一脚踹在李子鸣身上,踹的那人仰面朝天向后倒。
同事们都惊呆了,好不容易拉住了周普,陈在林又失控了。
于是,这群人转而去制住他,周普终于被松开,留在人群外层。
还是一样的说辞,一样的动作,只去阻止陈在林一个人:“在林哥!别冲动!”
但他们似乎低估了陈在林,拦不住,根本拦不住。这人发起疯来比周普还疯。
如果说周普能和比他高一些的李子鸣打成平手,陈在林这绝对是碾压式的。
刚开始周普还在怪他只是在旁边看着,不上来帮帮忙。没成想,这位只是站在一边蓄力罢了。
现在一看,陈在林简直是一块超能电池,蓄的力太满了。
之前,陈在林总像是周普的反面,周普情绪过于饱满,时常控制不住。而陈在林像是丧失了所有情绪,很难调动出来。
而今天,陈在林竟然也加入了周普的队伍。
短短几秒钟,他和周普像是发生了置换反应,两个人的理智互相置换,陈在林成了打架的人,拳肉相击的声音周普听着都痛。
直到李子鸣倒在地上,只能发出惨痛的呻吟。
局势更加焦灼,周普是发泄,顶多打两拳就行。但陈在林每次真的是冲着把人打死去的,就让人忐忑不安了。
周普用力剥开沸反盈天的人群,再次挤进里层。
他不知道怎么拉架,就效仿上次一样,不管不顾地从陈在林身后抱上去。
紧紧环住那肌肉紧实的腰腹:“陈在林!你冷静点儿!”
“都快过年了!我不想去牢里探监!”
快过年了一惯是周普劝架的借口。但好像每次这么说都很管用。
陈在林拳头垂落下来,扫了一眼环住他的手臂,好像是回了神。
周普心说看来这人也是一个传统文化观念很强的人。
陈在林直起腰,瞳孔阴森森地扫了一周办公区,惹得刚才上前拦架的人纷纷瑟缩着向后退,让出了一丝缝隙。
他强势地攥住周普的手,拨开人群拉着他往外走:“走。”
人群又纷纷围去扶起李子鸣,询问伤势。
周普被那截手臂拽着,总算走出了密不透风的拥挤。
“往哪儿走?”他盯着紧紧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说。
前面的人说:“回家。”
听到这句话,周普便任由陈在林牵他回家。
把人塞进副驾驶座后,陈在林垂眼观察了半晌周普的伤口,想用手背去触碰那脸蛋上的红肿淤青,却被周普偏头避开了。
陈在林失神:怎么又受伤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手机铃声强行将人拉回现实。
是公司财务打来的电话,大意是赔偿金要重新判定了,陈在林麻木地应着。
周普显然也听清:“他要不要脸,是他先动的手。”
挂断电话,陈在林弯腰,替他扣好安全带:“你也骂了他。”
“他迁怒别人,我骂他两句都不行了吗?”周普说,“早该打他一顿,这人就是欠揍。”
陈在林:“有什么用,你打他一顿我就能不被辞退了?”
他只是不想耗费精力再和人争执。和那人打架又有什么用?何必做这些没有结果的事?
但周普不懂,摁着安全带依旧没好气:“要有什么用,我乐意我开心,我打他心里痛快不行吗。他就这么把你开了,你难道不会不痛快?”
“你不是早就想离开了,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那不一样,自己辞职和被人莫名其妙地开掉不一样。”
关上车门,陈在林一言不发地绕到驾驶位。
“周普。”他扣好自己的安全带,言语里满是疲惫,“你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但被愤怒占据了头脑的周普只会更气:“添乱?你把自己活得一团乱,是我给你添的吗?你自己做的选择还赖我?”
沉默。
良久,陈在林抬眼,目光却虚空地落在悬挂的中国结上。
选择?
“你以为我活着就像你做题选ABCD一样简单?”他突兀地轻哂一声,“我有过选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