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的小区属于旧城区的那片,雷打不动。
缠绕着干枯藤蔓的铁栅栏蔓延一路,陈旧建筑物的白墙上用红漆刷着“建设美好……”的宣传标语,斑斑驳驳已经褪色。
如此萧瑟的场景,让周普触景生情地哼了一句:“白日在街边漫无目的无所事事~”
还没想好下一句的词,就被人接了茬。
他听见前面那人也轻轻地唱着:“深夜里翻开陈年旧事彼此对峙……”
周普瞬间睁大了眼,陈在林在唱歌?没有比这更稀奇的事情了!
关键这两句调还挺有韵味,没有任何伴奏,有点民谣的风格。
随后,让他更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陈在林竟然又自顾自地哼唱起别的歌。
歌词勉强能听清几句:
“我活得潇洒放纵
何来要死要活
我本就是一俗人
何必附庸风雅”
裹着深色大衣的人一步步踩碎埋在积雪里干枯落叶,身影寂寥。
周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情不自禁地吹起口哨应和。
陈在林在他的口哨声里继续唱。
周普再也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趁人还没回头录制起来。
并不平坦的路偶尔会绊他一下,导致镜头都是颠簸的。
陈在林走了一段路,不见后面的人跟上来,终于回头来看。
看见对方举着手机对准自己,他便伸手去捂摄像头。
周普连忙按下暂停,揣回口袋:“这是我的摄影作品了。”
边说边躲着往前跑了两步。
新城区和旧城区没有明显的划分,但是基本上都是以他们现在所在的桥为分界线。
而周普已经接近桥的最高点,这里断崖一样延伸到天边。地势稍高招来了大风,将头发都吹得凌乱。
此刻,陈在林内心宁静无比,不是心如死灰,而是安逸。
甚至说,他失业后,却常常在无所事事的生活中感到愉悦。而他这种安逸感的来源……
他双手插兜,仰头朝着斜坡上的人,投去深深的一眼。
落日熔金,视野尽头是一片巨大的火烧云。
陈在林想,有时候周普就像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天使,毫不吝啬地散发着热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天使要用光着屁股来形容,但绝对不是因为下流色.情。可能因为周普的善意、情绪和欲望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赤果坦诚,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周普在他的注视中跑上斜坡最顶点,然后猛地回首,嘴唇在暖融融的日光下开合。
陈在林听见他大声问:“你就这么跟着我走,也不问问我要去哪儿?”
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直觉他话里有话,陈在林问:“去哪儿?”
周普又转过身,佯装要走:“上班啊。”
陈在林莫名其妙:“上什么班?”
周普停步:“不上班你养我啊?”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让陈在林忍俊不禁:戏精附身了?
随后,周普继续往前,留给后面的人一个决绝忧伤的背影。
陈在林配合地喊:“唉。”
周普站定在风里,语气里是演出的不耐烦:“又怎么了?”
陈在林温柔地说:“我养你啊。”
他其实有种错觉,在把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养你”,那位和周普同姓的演员说出的这句话,是真心话,也是谎话。
——“叔,一共多少钱?”
长隆公园外,周普掐着一大把麻辣串递到摊位大叔面前。
陈在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叔清点完竹签数量,声音很大地说:“一共四十串,加一份粉,四十五块钱!”
陈在林点着那满满当当的大碗:“四十串,吃得了吗?”
“你先扫码付钱吧,傻瓜。”周普继续学着电影里的语气说。
“今天就算我拿了四百串,你也得把钱给我付了。”
他贴心地把二维码牌子举在陈在林脸前,
“刚刚说了要养我,就别说话不算话。”
陈在林摩挲着下巴慢悠悠地问:“是吗我说什么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来往食客络绎不绝,周普挑眼望去,找着座位,随口道:“我说不上班你养我啊。你说……”
“你还是去上班吧。”陈在林接道。
“……”周普顿了一下,反手给他腰处来了一拳示威,“再说一遍也没用,不能反悔了。”
“哦。”陈在林不惧威胁,一手把周普的拳头包裹在手心里,一手扫码付钱。
周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挣扎地收回手。
找到位置坐好,他低头嗦了两口,才慷他人之慨地又拿了个碗,给陈在林夹菜:“来坐吧,我分你一点。”
陈在林唇角弯出笑意。
长隆公园是粒城唯一的大型公园,每到傍晚带着孩子的父母、老人、或者放了假的中学生,都聚集在这里,热闹非凡。
陈在林在所有沸腾的人声里不着边际地想:
如果周普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养着周普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