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明天出发后，两人早早洗漱睡下，为长途跋涉保存体力。

凌晨，已经躺在床上的陈在林缓缓睁眼看了会儿月光如水的天花板，睡意不足，于是一边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一边在手机备忘录上拉了一个行李清单。

做完这些，他踩着拖鞋来到写字桌边，用一把钥匙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抽出一摞写着字的纸。

那是他休学之后写的乐谱。

上面纵横贯穿着一些疯狂凌乱的音符和线条，像是扯不断的铁丝，字迹很重地划破纸张。

有一段时间他极度厌世，精神状况极不稳定。

他写的手稿，都是血淋淋、恶狠狠的咒骂。怨气浓重得如同含冤而死的厉鬼，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给他陪葬。

那是压抑中诞生的怪胎，在囚笼里嘶吼着挣扎着，歇斯底里却无计可施。

在那之后，他再也写不出来那种明亮的带着少年意气的歌曲。

这些歌不会再面世了。就像那个时间的他，他不愿展示那血淋淋的伤口给任何人看，包括周普。

他披上大衣，带上阳台角落的小铁盆下了楼。

寂静昏黄的路灯下，打火机蹿出的火苗，沿着边角处点燃纸张，火焰跳动着，迅速吞噬了整叠纸。使他半边脸都被染成跳跃的橘红色。

他从前在这个地方烧纸——中元节时，烧给陈丽鹃的纸钱。

陈在林半垂着眼皮，盯着乐谱被火焰灼烧，蜷曲，最后变成灰烬，不着边际地想，其实这些乐谱也是纸钱，烧给那个时间的自己。

他将其付之一炬。

那个偏执绝望的他，也像这些乐谱一样，烧得干干净净，不会再复生，也就当从来没存在过。

～

翌日早。陈在林按照拉好的物品清单，摊开行李箱整理物品。

“要去临昭海选，还得先通过故饶的海选半决赛。”

周普抱着暖水袋走过来，

“故饶现在冷不冷？要不把电热毯和小热炉什么的拿上吧。”

因为不确定最后能走到哪里，而且又要带着行李箱，两人还是决定开车。

“带不了这么多东西，去了故饶的酒店里面有热气，再不行，你可以晚上抱着我睡。”陈在林顺理成章道。

“……”周普一噎，“别跟我说你又订了大床房。”

“嗯。”陈在林单手把周普的羽绒服压进行李箱，扣好，“平时都这样，就别讲究了。”

看看这个男的，真的黏人，以前睡一张床是条件所迫，结果还真的给他睡习惯了？

“好吧。”周普没纠结，很容易就妥协了，又说，“终于能走了，我们这儿真是要冻死人了，这两天我的手和嘴都裂口子了。”

听见这句，陈在林习惯性地勾手让对方过来：“过来我看看。”

周普迈了一步靠得近了，听话地抬起下巴。

陈在林看了眼，这小子脸蛋还很有弹性，唯独嘴巴很干。

下唇瓣正中间一道红，是裂开了流了点血又愈合的，颜色比平时红。

如果现在贴上去舔吮，嘴唇会不会湿润一点？

陈在林这么想着，按上去的手指用了点力，两秒后又强迫自己回神。

他摊开手掌：“手。”

周普言听计从，开始习惯于被照顾。

陈在林蘸了点药膏，一点点搓上去：“以后擦点维生素E膏。”

周普：“哦。”

陈在林叹息一般的想，什么失眠黑眼圈身体不适的症状，可能是这段时间内心焦虑和不安躯体化的表现。以后会不会好一点？

周普倒是没怎么在意，悠哉悠哉地背起课文：“足肤皲裂而不知，四支僵劲不能动。”

说着学着僵尸伸直胳膊蹦哒几下，掐上陈在林的脖子。

然后被后者好脾气地按住头顶，哄着说：“你先自己看会电视，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再走。”

“哦。”

周普这么应着，其实没打开电视，只是心血来潮地清了一下手机内存。

他的招聘软件回复消息满到爆炸，连之前那个瞧不上粒城的HR还跟他说：［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周普翻翻聊天记录，确认自己已经骂过这人了。

你倒是能屈能伸？

他懒得浪费时间，回复：［滚。］

然后把招聘软件拖到屏幕下方垃圾桶边。

最后一刻，停顿，眼尾上挑，略微思考。

他现在也算个公众人物了，这样是不是仗着名气耍大牌了？是不是该注意一下？

周普反思了一下自己，最后得出结论：完全不用反思！注意个屁！

他没牌的时候照样耍。他的性格并没有因为是不是网红而改变。

于是痛快删除，心里一下舒坦多了。

之前投简历手机号泄露了，周普临走前还特地换了新手机号，他还好，就是陈在林挺麻烦的，要解绑很多软件。

不过……突然火了以后，认识他的人都什么反应？

曹硕因为忙于工作，没时间了解网络的动态，所以现在还不知道。

何一轩又给他发了好友申请，周普直接忽略了。

虞岚、李潇、部分夜色的乐手来问一句说：唱得不错啊，这么多人喜欢你。

周普笑笑，回一句过奖。

然后，音乐账号上有一首他清唱版的原创《标准答案》。

之前夜色的顾客在评论区说：［我就说R站那个视频怎么越看越眼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