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其实吧,谭凛应该感谢咱们,咱这坏人做得,至少把他解放了一部分。你说他条件那么好,又高,又帅,人又有耐心,还有责任感,简直是完美男友。”
“你这是由尖酸刻薄突然转了性?”
“到哪里找不到一个比你更好的?”
“你当我上一句话没说。”
“其实老实说,你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吧?你也大可不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苦情,明明他对你来说也是个负担。”
“人人都想两个相爱的人能够互相救赎,互相陪伴,可实际上呢,不过是相忘于江湖罢了。”
“得,你也承认了就行,那咱们能不能吃点饭,睡睡觉,这段时间我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
“睡,今晚就回去睡他个三天三夜。”
谭凛刚下车就直奔宁雨打工的地方,看着他没精打采地走进便利店,看着他落寞地在路边喝酒,他只是想来看看这个人状态怎么样。
看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乖巧地扣上羽绒服的帽子,慢悠悠地往学校的方向走,谭凛无比心疼,可也没有立场上前。然后就听见前面那个身影手舞足蹈、自言自语了一路的相声。
其实宁雨做的一切谭凛都明白,放手不过是能让两个人都喘气的唯一办法,可他就是想亲眼确认他的无恙。一路跟着他到宿舍楼下,谭凛真想再摸摸这颗毛茸茸的脑袋,他还像几年前自己见到的那样独立,坚韧,散发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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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12月格外寒冷,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的风好像拿着刀片的魔鬼,要划开所有行人的气管。宁雨正惦记着爷爷奶奶的取暖设备,就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奶奶从不在晚饭后给他打电话的,她知道宁雨那时候一般都在上班,不带手机,“小雨呀,回来吧,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这老头的最后一眼……”
燕城到柯市没有直达车,等宁雨憔悴不堪地赶到时,记忆中总是笑眯眯的爷爷已经化成了一捧灰。
从护工的转述里,宁雨拼出个大概。
前一天晚上睡觉前,爷爷突然清醒,和奶奶说要回柯市乡下老家,把风吹日照已经破烂的砖墙重新修修,两人一起搬回去,然后就说自己困了。奶奶看着渐渐睡着的爷爷,拨通了给宁雨的电话。待到早上醒来时,爷爷人已经冰凉了。
大姑从来没有在白天来得那么及时过,生怕人硬了不方便,赶紧给爷爷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宁雨在爷爷的坟前,看见了只在相册里见过的,很早就去了苏市的大伯。平时孤苦无依的两老口身边此时倒是人丁兴旺了起来。有不认识的人说轮到宁雨过去磕头,鼓励宁雨多和爷爷说说话,让他保佑自己。宁雨看着一圈哭得在地上不愿爬起来的亲人,平静的近乎冷血。他啥也不用爷爷保佑,他只希望爷爷去了那边,能过得好一点。
宁雨站在人群最外面看着天,南方冬天的风透着些温和的凛冽,像极了终于解脱了的老人,在和自己告别。
宁雨陪着奶奶回到了大三居的楼下,宁国美别扭地喊人上楼坐会。
宁雨还在犹豫间,被奶奶玉凤一把抓住了手腕子,没等他反应,就被拽进了她屋里。卷帘门巨大的撞击声明示着奶奶对宁国美的拒绝。
那些从未见过的亲人在此之前都对奶奶有种令人不解的殷勤,一直把这个矮小的老人围在人群中间。
这门一关,宁雨终于有机会可以单独和奶奶说说话了,“您,还好吗?”
“我没事,”奶奶用她嘹亮的声音表达自己的坚强,“人都有到这一步的时候呀,我心里有数。”
宁雨不知道这时候该接什么样的话了,“蔡阿姨还会每天过来陪你的,我也会经常给你打电话。”也许这样说能让这个强装坚强的老太太心里更有安全感一些。
“你过来,”宁雨被奶奶拉到了小衣柜边,她从零星几件衣服的夹层里,抽出了一个存折递给宁雨,“小雨呀,这是你爸你妈……的赔偿金,之前怕你乱花,想着你大学毕业给你的。”
宁雨大为震惊,他下意识地用手往回挡,又被奶奶推了回来,“老头子没等上,我到时候迷糊了,这钱也守不住,你自己留着,省着花……”
又是一本滚烫的存折,里面第一笔就是12万的进账。他最珍贵的爸爸妈妈的命就值12万,宁雨觉得好笑。然后是2万的支出,看时间,应该是自己初一之前,为了跨区上学,爷爷取出来给学校的赞助费。也算是来自老爸老妈的力量,宁雨想。然后就是持续了好几页的存款,每次200,只有个别月没有连续上,一直持续到爷爷开始不认人之前……
宁雨捏着存折的手指骨节泛白,他声音微颤,看着奶奶说:“您一定等我,再有两年半,只要两年半……”
“好。”奶奶红着眼,用颤抖的手紧攥着宁雨的手腕。
宁雨躺在行军床上,奶奶的呼吸很轻,得非常仔细才能分辨出她是否睡着。他的手停在拨号按键上,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当初信誓旦旦,似乎委曲求全要放手的是自己,现在受到重击,想要乞求安慰的也是自己。
可再没有理由,再不要脸,他还是想再听听那个人的声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真是老天爷给的死心提醒,宁雨想要删号,又想着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这操作不过是自欺欺人。宁雨把谭凛的电话和微信拉黑,这下,就真的没什么理由再有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