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的一声。
小区入口的自动栏杆识别到熟悉的车牌号,迅速抬起。
保安室里的人披上衣服,推开门走出来:“小周,今天回来的早啊。”
周恂青把车开进去,缓缓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今天下班早。”
保安大叔点点头:“等会是不是还要出去,快回去休息吧。”
周恂青笑笑:“好嘞。”
他把车在车位上停好,熄火锁车,然后拎着刚刚从菜市场里买的两个咸鸭蛋,趿拉着脚上那双已经明显褪色的球鞋,低着头,脚步懒散地朝小区里头走去。
这个小区是曾经是一个棉纺厂的家属院,随着棉纺厂辉煌时期的落幕,这里也和那些生锈的机床,废弃的厂房一样,成为被时代抛弃的旧物,一片破败颓靡的景象。
几十年间,有能力搬走的人全都陆陆续续搬走了,留下的大多是些老人和被生活摧残,安于现状的中年人。
而空出来的那些房子,大部分都被出租给初来城里打工的农村年轻人暂时过渡。
少部分,则是租给像周恂青这样,学历低、没特长、孤身一人,靠着卖苦力勉强度日的社会边缘人。
周恂青单薄瘦削的身影被路灯投在地上,混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莫名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
天越来越冷,他呼出一口气,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就这么一直走,走到了小区最里面的一栋筒子楼。
楼梯口,几个老头围坐在一堆,正借着楼道里的灯光下象棋。
一个长相很温和的老头看到他,招呼了一声:“小周回来了。”
“是的,李爷爷。”他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塑料袋往他面前递了递:“我买了咸鸭蛋,您吃了吗?”
李爷爷往袋子里瞄了一眼,就两个咸鸭蛋,再看看他细瘦的手腕,心疼地说:“我吃过了,你快上去吧,每天工作这么辛苦,晚上还去跑车,要多吃点呀。”
周恂青干笑两声,有些尴尬地收回手,“那我先上去了。”
说完,他侧过身绕开那些人,一步两个台阶的往上爬。
尽管他动作很快,但那些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私语还是传进他耳朵里。
“这个小周,一天打好几份工,也舍不得给自己吃点好的。”
“谁知道呢,可能是缺钱吧。”
“哎,也没见过他家里人,白净秀气的一个小伙子,看上去怪可怜的。”
周恂青面无表情地爬上六楼,关上门,第一件事是打开床上的电热毯。
然后从冰箱里取出馒头,就着咸鸭蛋和凉水,就算凑合吃完一顿。
填饱肚子后,他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准备先休息一会儿。
他住的这栋楼是从前的母子楼,也叫单身公寓。
面积不足20平米,只有一个开间,从门口看进来,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
周恂青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便宜。
来过周恂青家里的人都很好奇,他白天在汽修厂上班,晚上出去跑网约车,偶尔还帮人上门维修水电,理论上一个月不少赚,怎么就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周恂青习惯了,倒不觉得什么。
窗户被他开了一条小缝,凌冽的风通过那条小缝钻进来,也让他觉得冷透了。
他懒得起身去关窗,于是皱着眉,紧紧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睡了没半个小时,他就觉得口干舌燥,硬生生被渴醒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摸黑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
电热毯暖和是暖和,就是太干燥了,这要是用上一个冬天,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皮都能被烤皱了。
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杯白开水,他才觉得喉咙里那种干渴缓解了点。
他抱着被子发了会呆,然后打开灯,把抽屉里的课本拿出来,复习了一下昨天学的内容。
等到催促他出门的第一遍铃声响起,周恂青没有任何犹豫,换好衣服后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踏着夜色走出房门。
他每天下班后会去跑三到四个小时网约车,运气好了能跑两百多块,刨去充电和保养车的钱他也能净赚一百多。
今天他的运气就不错,刚出去没多久就接到了附近县城的一个单子,回程也没空放,一来一回就是一百好几。
周恂青心情很好地哼起歌,准备再跑两单就收工回家,刚好还可以多看一会儿书。
等一个红灯的时间,他的视线不经意的往旁边一撇,恰好看到马路对面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看上去质感就非常不错的灰色大衣,双手插兜,看上去像在等什么人。
线条利落的大衣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哪怕看不清他的脸,周恂青也能想象到,对方再次见到他时会是哪种表情。
沉默的,阴森森的,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看上去好像永远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恂青脑子嗡得一声炸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身上像是刚刚结束一场剧烈运动一样瞬间冒出一层薄汗。
他甚至没注意到绿灯已经亮起。
“滴——”得一声,后车尖锐的鸣笛声打断了他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