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太喜欢欧洲,土地分散,国家又多。这些年来我常在这些国家间穿梭,可每每一上飞机,就又不知道到了哪个国家的领空。
所幸目的地是明确的,英国伦敦。
我有多久没去过伦敦了?不好说,只是记忆中的伦敦似乎已经很遥远,灰蒙蒙的像是隔着层磨砂玻璃,早已看不真切。越是回想,越生发出些恐惧来,既害怕那座城市已面目全非,又害怕它还是曾经的模样。
当然,这些年里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踏足过英国,只是不曾抵达伦敦。我太年轻,血统又纯,基金会对我不够信任。可惜巫师战争持续的时间太长了,眼见一线巫师人数要比领导人数还少了,没办法,一口银牙咬碎了也得让我去。
“现在已经不是喊一句口号就把别人当家人的时候了。”那老头说。
“您说的那是二战的时候了,现在也好,不打仗了。”我推着他的轮椅。
“我知道哪儿在打仗。”他说,老头不糊涂的时候还是蛮精明的。他把眼睛一瞪,“你们都瞒我,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从没消停过。”
我接不上话,只好笑笑。
过一会儿,他又问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玛蒂尔达,”我怕他听不见,在他耳边大声说:“玛蒂尔达·安格森,您要是想,叫我玛蒂尔达·格林也行。”
他说:“好,就得记着自己的名字。你这个小姑娘好,眼里有神。你是巫师吧?他们派你去黑手党,屈才了。”
我说哪能呢,在哪儿不是发光发热。
他说让我别哄他了,他都知道,现在不是喊一句口号就把别人当家人的时候了。
过一会儿,他又问我,“小姑娘长得好,叫什么名字?”
我低头一看,果然眼睛混混沌沌,这老头又迷糊了。
他是基金会唯一在世的创始人了,可惜基金会总部早就搬去了瑞士,他却只能留在维也纳的疗养院。那天心血来潮要见见一线的成员们,我的航班正好在奥地利转机,于是被叫了过来。
听说他年轻时是个战地医生,满世界跑,还见过食人族。传说他跟食人族聊天,说起二战死了上百万人,食人族大惊失色,问杀那么多怎么吃的完。
当然传说不过是传说,老头年纪大了,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离基金会也越来越远了。他说哪天世界上没有战争了,他就把基金会解散。
我说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就笑,也不知道是笑我,还是笑他自己。
会有那么一天的,总会有的。我看着机翼划破云层,天空很宽也很蓝。
双脚踏上实地的那一刻,世界仿佛活了过来,像是水墨画突然变成了水彩,伦敦,在我眼里终于再次清晰、真实起来。
机场里的人形形色色却都脚步匆匆,我拖着行李箱好不容易才从航站楼挤出来,一抬头,就看见艾利克斯冲我招手。
“感谢你没把我的名字写在牌子上举着。”我不客气地把箱子塞进他手里,搓着手指哈气。
好像我每次来伦敦都是冬天,冷的可以。
“你需要那种欢迎仪式吗?我是不是还得买束花给你?”艾利克斯笑着打趣。
我白他一眼,当年那个腼腆的男孩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特训怎么样?”他替我拉开车门,又去后面放箱子。
“还用说?噩梦。”我搓搓胳膊,仿佛回想一下都会汗毛乍起。
艾利克斯发动了汽车,细细的暖风从风口吹出来,我把手放了上去。
他一点儿也不同情我,反倒笑起来,“当初撕警告的时候多硬气?现在怎么得意不起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了。”我懒得解释,只虚情假意地叹气。
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我的视线又转回艾利克斯身上,越看越不顺眼起来:“真搞不懂,你比我加入基金会还晚,现在怎么成我联络人了?”
他笑:“我不是巫师,当联络人安全啊。再说了,我这些年就只在英国活动,当然升的快,哪像你,打一枪换个地方,直属领导都换了几个了?”
“那是我想的吗?”我抱怨起来,“你以为我不想一直跟着林西?谁知道他们干嘛要把我调来调去!”
他又笑:“不调你能行吗?任务是收集他们走私的证据,你都干了啥?再不调你,你要成□□老大了。”
我哼了一声,抱胸往后一靠,“你人在英国,消息倒挺灵通。”
他这回不笑了,摸了摸鼻尖,咳了一声:“林西很关心你。”
我撅了撅嘴,“她人呢?在英国?”
“不知道。下级不能过问上级动向。”他耸耸肩,又提醒我:“你得谨言慎行啊。对了,手套箱里有包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