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嘴唇保持了沉默。

汽车在春天酒馆前停下了，艾利克斯是对的，一个麻瓜酒馆的确是不起眼的绝佳藏身之处。

艾利克斯在酒馆楼上为沃辛顿夫妇安排了房间，全程我们没有任何眼神交流，默契地装作不认识，林西女士不知所踪。

房间门关上，安静的空气里又只剩下我和沃辛顿夫妇三人。

我又咬了咬嘴唇，“明天上午我载你们去莫里尼广场，好吗？”

沃辛顿夫妇对视一眼，“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孩子，感谢你。”

“你把我们在莫里尼广场附近放下就好，我们不想连累你。”沃辛顿太太坐到了床边，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经过刚刚的折腾，她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疲惫，但依然温和地笑着。

停顿了一会儿，房间里的钟表“嗒、嗒”的，很有规律的响着，我却没来由的焦躁不安。

“其实我可以弄来两张去美国的机票，你们今晚就走，也许……”

“谢谢你，孩子。”沃辛顿太太的声音是那么温和、沉静，似乎把我内心的褶皱一下子抚平了。

“但我们已经决定好了。”

沃辛顿先生站在他太太的身边，手放在她的背上，沉默而又坚定，像是在给她支撑。

这一幕在我的记忆中留存了很久，只是在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是相互支撑的。

我沉默地离开了，柜台后面，艾利克斯不知道在忙什么，头都没有抬一下，林西女士依然不见踪影。

回到米娅的小屋，我开始计划明日的路线。从距离莫里尼广场两个街区外开始，设计两条路线。

路线A是假的，我把它作为沃辛顿教授演讲进场路线寄给了各大报纸。

路线B也不完全是真的，我会把它透露给食死徒。今天让他们扑空，我还得另外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还有一个问题，我不确定除了伊万卡，还有没有别的食死徒知道米娅的食死徒身份，也不能确定伊万卡明天会不会参与袭击沃辛顿夫妇的任务。若明日我开车送沃辛顿夫妇时遭遇伊万卡，那真算得上是自投罗网。但我也不能伪装成他人的模样去送沃辛顿夫妇，因为凤凰社大概率知道是我带走了他们，要是明天碰到又会横生事端。

所以今天的事，我决定把它定性为傲罗提前救走了沃辛顿夫妇。但在食死徒眼里，这个傲罗不能是我。

于是我给我颇有正义感的好同事塞琳寄了一封信。

次日清晨，我载着沃辛顿夫妇，绕到塞琳家接上了她，还有她的男朋友，一个有些阴郁的瘦高个，名叫瑞安。

“天哪，一辆麻瓜汽车！你从哪搞来的？”塞琳明显有点过于兴奋。

“用了一点不法手段从麻瓜那搞来的。”我胡编乱造。

“天哪，我们为什么一定得用麻瓜的交通方式？”塞琳皱起了眉头。

她的男朋友先一步回答了她：“这是避开食死徒最好的办法，他们一定会在广场设反幻影移形咒的。”

“哦……”塞琳沉默了一会儿，又转向了我：“你竟然会开麻瓜的车，太厉害了！”

“我用摄魂取念从麻瓜脑袋里学的。”我继续胡编乱造。

“哦……”塞琳咽了口唾沫，“那也太违法了……不过我不会举报你的。”

“谢谢……”我没什么真情实感的道谢。

一切如计划进行，汽车驶入 B 路线不久，便有戴着面具的食死徒现身前方。

“交给我们吧！”塞琳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我们不会放一个食死徒进入C路线的！”

塞琳和瑞安下了车，和食死徒交手。

我把车子拐进另一条路。

一切如计划一般无二，但我的心中依然隐隐有些不安。

在我的计划中，A路线用于引开凤凰社和分散食死徒；B路线用于向食死徒换取信任，并由塞琳和瑞安挡住这里的食死徒；最终进入广场的是路线C。

但B路线出现的食死徒比我想象中要少了不少。

我的不安还是应验了，一支五人的食死徒小队挡在了我们的必经之路上。

我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方向盘，指节泛白，冷汗顺着手腕滑落。

这不可能……路线C只有我、塞琳和她男友知道！哦，还有昨天晚上看我做计划的那条狗，该死，总不能是狗有问题吧？

我的口腔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唉，孩子，放我们下来吧，我们来对付他们，你赶紧走。”沃辛顿太太说，“你们已经做了够多了，谢谢你们。”

“不。”我死死地攥着方向盘。

“不。”我把油门踩到了底。

汽车轰鸣着向食死徒们冲去，我看到其中一个举起了魔杖——该死，是漂浮咒！

巨大的绝望几乎吞噬了我，然而下一秒，咒语被打断了。

西里斯、多卡斯几人出现在了天上，是凤凰社的人！

来不及想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碰巧，真是好运气！抓住机会！

我猛打方向，汽车飞速驶入了一条小巷。

我凭借超高的车技在小巷里飞驰，一路不知道撞飞了多少垃圾桶，顾不得心疼我的新车，我在它罢工之前抵达了莫里尼广场。

广场中央已经聚集了一些巫师，想必是被沃辛顿教授的名声吸引而来。

我知道我们胜利了，只要沃辛顿夫妇在莫里尼广场现身，我们就胜利了。

在打开车锁之前，我最后问了一遍两位老人的意见。

“你们……真的要去吗？”

沃辛顿太太笑了，依旧是那种温和的笑容。

“人总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而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她抬起头，望着广场中央的人群，眼里有一种超越生死的坚定光芒。

“这是我们的选择，谢谢你，孩子。我们下车后你就快走吧。”后视镜里，沃辛顿先生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脑海中想象两位老人互相搀扶着走向广场中央的身影，却不敢真的去看。我闭上眼睛，挂上倒档，快速地驶离了这里。

今天的伦敦很冷，正午一过就开始下雪了。

我在报纸上读到了沃辛顿夫妇的死讯，上面刊登了他们最后一张照片。两位老人手牵着手，挡在他们曾经的学生前面，面对着凶神恶煞的食死徒，没有露出一丝畏惧。

两位老人的身影很单薄，可又很高大，他们张开双臂，似乎就建起了黑魔王和食死徒们不可攻破的城墙。

细碎的雪花一片片地在眼前飞舞着，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满是噪点，让画面变得模糊。

我仿佛又不清晰地看到那个午后，壁炉里的火苗噼里啪啦地跳跃着，沃辛顿太太坐在长沙发上织毛衣，沃辛顿先生就坐在旁边的扶手椅上，毛衣针上下翻飞着，织出冬日最温暖动人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