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叶繁茂的苍翠绿树,将初夏有些热意的日阳遮蔽,让从海面吹扬而来的徐风,柔和轻抚过这片绿荫之下,带来惬意舒心的清凉。
一群小鬼偷偷跟在诗织身后去找闹彆扭的艾伦,当海潮声重新回归院子并恢复了往常的宁静,利威尔端起水壶在将热水沖入茶叶时,头也没抬地对坐在椅上目送他们离开的韩吉说道。
「最近这裡常有閒杂人等出没,看来负责巡视的士兵要给点惩罚了。」
韩吉转回视线,愣了愣,「你都知道啊?」
利威尔淡淡瞥她一眼,「这裡虽然靠海,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外。」
自从诗织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这段时间偶尔有吃饱撑着的人在附近探头探脑。虽然谅他们也弄不出什么大动静,但看了就碍眼,尤其是还随地乱扔垃圾。
韩吉嘆了口气,据实以告,「其实在你忙着帮诗织恢复的这段期间,不光是只有岛上,还有许多外国记者都提出想要採访诗织的邀约,诸如此类的申请书都已经快塞满我五格抽屉了。」
望着扑面而来的茶叶馨香,利威尔低垂的灰蓝眼眸平静,像似早有预料般。
「这蠢货还是这么炙手可热。」他盯着升腾白雾,搁在桌上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可不是呢。」韩吉没瞧出他眼中情绪,只是颇有同感地笑着。
「两千年前与始祖尤米尔有所渊源,成长在曾经的恶魔之岛上,并且拯救了这个世界成为世人敬仰的大英雄,在昏迷了两年后奇蹟似地甦醒过来……不光是採访邀约,还有从世界各地寄来的仰慕者书信。」
话落,她随后交叠着双手,歛起了笑容。
「我已经将那些申请全部按下,匹克斯总统也同意这部分,不打算让诗织蹚这些政治浑水。但其他官员的意思是,希望诗织能接受这些对帕拉迪岛有益的访问。」
置于桌面的手指不由收紧。
……有益?
利威尔于内心反覆咀嚼着,这让他无法忽略且心生厌恶的两个字。
当年在所有人都想将诗织缉捕,打算用他打造出一批不死军队的时候,他们想着的,也是对帕拉迪岛的有益。但蠢到不去理会他们这些盘算,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的诗织……
利威尔转过脸,将远处拄着一根拐杖,把步履走得趔趔趄趄,直到现在,还依然被人算计的身影印入眼底。
他一直都很清楚,这傢伙就是这样单纯也执拗的人。
在看不见出口的黑暗裡独自走了十几年,可以对这世间的恶意和伤害,对那一切全都心知肚明却一点都不在乎。唯独对自己所重视的东西,从不退让,也从不认输。
诗织就是这样一个蠢货。
然而。
永远不良于行的左腿,连只是抓握起杯子都无法顺利的无力右手,以及被多位医生联合判定,恐将逐渐下降的视力与听觉……
这些不可逆,再没有痊愈可能的损伤与后遗症,全都是诗织毅然决然用无法回头的信念走向死路,然后反覆徘徊在生死之间,最后能像奇蹟般再次甦醒过来,所交付出去的永远代价。
利威尔明明知道自己应该为此知足,可却怎么都没办法不去在意。心臟就像被浸泡在药水里,又皱又苦……为停留在他身上的代价生疼,更为他能够回来感到满足也感激。
「对于这座岛,诗织已经做得够多了。」利威尔低沉的嗓,透露着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
这座已经从诗织身上得到选择机会、掠夺无数的世界,谁都别想再从他身上索求一丝一毫。
利威尔啜了口热茶,「这蠢货每天除了绞尽脑汁挑食外,光是想怎么再多睡十分鐘这些不争气的事情就够他烦恼的了,所以这样的无聊小事,不需要再拿出来给他添乱了。」
明明就是说着挖苦的话,可在将利威尔眼中不容置疑的意思尽收眼底后,韩吉贊同地笑了笑。
「没问题,就交给我来处理。」
……
另一边,移动起来比一隻蜗牛还缓慢的诗织,终于在邻近海岸的林子,找到找了很久的人。
「还要我这样伤残人士特地過来请你,你小子架子挺大的呢。」
当这声慢悠悠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时,原本坐在树下颓丧着身子拿树枝戳土堆的艾伦,先是猛地回过头,一瞧见来人立刻急急忙忙地站起身。
「诗织前辈!」
「话说这东西还真难用啊……」诗织瞧了眼用起来老磕得他腋窝疼的拐杖,「你之前在玛雷医院佯装成身心受创的伤兵用得不是挺好的,要不教教我使用诀窍如何?」
艾伦张了张嘴,像刚吞了哑巴似的连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诗织睨了他一眼,那副见了自己一惊一乍的模样,就像隻被恶狼逼到角落的畏畏缩缩兔子。真亏他还长着一双跟老目中无人的布鲁托同样的绿眼。
「大家都在等你开饭你却窝在这裡玩土,是打算害我们集体消化不良吗?」诗织边说边拄着一点都不顺手的拐杖,一步一步地走近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