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把话说完,取下腰间的烟波剑,语气柔和,饱含歉意:
“我的剑灵和我说了事情经过,非常抱歉,当时误解了你。”
谢今恃早把这件事抛掷脑后,又被提及,还是另一个当事人。她脑中回忆起沅水河岸,压靠在师姐身上时的一抹春光。
她抿唇,眼神闪烁,迟笨地摇头:
“没事的,师姐没觉得唐突便好。”
“嗯,不唐突。”
尉迟汀轻缓地说,生怕说重了一个词就让对方误会。
两人着看向对方,试探地对视又错开。
“对了,你的剑是不是坏了?”尉迟汀问。
谢今恃有些伤怀:“嗯。”
尉迟汀带谢今恃去往门派的铸剑坊,她私下打点了关系,管理此处的长老松了口。仅限一日时间,铸剑坊的东西随意使用。
二人直奔高级材料区,挑了最上乘也最与谢今恃体质适配的材料,马不停蹄辗转去到锻造区。
锻造的师傅看见谢今恃手里捧着的东西,两眼放光:
“哟!好久没见这么好的材料,今天有活干了。”
尉迟汀问:“师傅,剑什么时候能铸好?”
师傅撸起袖子:“你们晚上再来吧。”
晚上,两人准时来取剑。
师傅很热情:
“你们可是走运,这可是把不多得的好剑。”
尉迟汀道谢,接过剑。
她掏出匕首递给谢今恃:“歃血认主。”
谢今恃手握匕锋,利落划破掌心,血珠滴落在剑锋,迅速融入其中。
她新奇地拿起剑左右打量,尉迟汀无意牵过她划破的指尖,治疗伤口。
尉迟汀细心提醒:“起个名字吧。”
“就叫它浮云剑。”谢今恃手腕转动,剑锋恰巧乍现寒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往后的时日,尉迟汀隔三差五便来元良峰看望姜培钰与谢今恃,谢今恃明白师姐实际是借看望的名义勉励她修行。
她想,她该是争气的。
每日天不亮便在院中架马步,午时顶着烈日绕元良峰跑五圈,下午在屋里打坐潜心修炼。
姜培裕原话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成大才。”
不过他嘴上说着,心中难免心疼,见弟子勤勉不懈,偶尔问她想要什么嘉奖。
谢今恃无一不是回答疗养丹田的灵丹妙药、法宝器材,三四次下来姜培钰也不再过问,有此类宝物通通留给徒儿。
姜培裕的外貌是位温文儒雅的老宿,修为至开光可延年益寿,至金丹可永驻青春。
他的修为不低,却顶着副花甲面容,与门派的其他长老都不同。
谢今恃边架马步,边问在屋中品茶的姜培裕:
“为什么师父风霜满面,别的长老却很年轻?”
姜培裕倾斜茶杯,茶水被他挥洒在桌面:
“人生就像这茶水,再好再嫩的茶叶,温水慢煮品起来才有味。”
“师父是在说其他长老的坏话吗?”
“兔崽子,”姜培裕站起身,佯装恐吓谢今恃。
谢今恃知师父只想吓唬她,便没有退让,架着的马步岿然不动。
姜培裕清清嗓子:“为师上次托你孔伯伯给我带茶叶,算着日子,他该回来了,今日罚你去一趟灵虚峰。”
谢今恃得令到灵虚峰。
陆锦舟开的门,她惊喜道:“今恃。”
“好久不见,我师父托我来取茶叶去。”
谢今恃被姜培裕收徒的事在门派传开,陆锦舟领她进屋,从柜子取出茶罐。
“师父前日回来,今早又出去了,临走前特意叮嘱了茶叶的事情。”
孔序生性不羁,逢人便称朋友,遇事便予相助,窄小的灵虚峰容不下他广阔的胸怀。
谢今恃手中端着茶罐,与陆锦舟一门之隔。
“锦舟有空常来元良,聊聊天也好。”
孔序长期不在武陵,陆锦舟一人呆在灵虚,她明白今恃的用心,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了,寂寥也有寂寥的好,至少清闲。”
谢今恃眨巴眼睛,的确,人各有志。
她捧着茶罐向姜培裕复命,尉迟汀恰好来了元良。
那个下午,又是师姐督促的她修炼。
尉迟汀与谢今恃的交往愈发熟络,她常关心谢今恃,对她无微不至。
谢今恃仍称呼她为师姐,她却已改口唤她阿恃。
她们会在盎然春意间赏析花草;在赤日炎炎的夜里躺在竹椅上观星纳凉;在秋雨绵绵的午后享受微风;在鹅毛大雪中走访山林。
时间一晃,门派陆续招揽新人,谢今恃成了部分弟子口中的师姐。
这么些年来,她听外界最多对自己的评价就是天才。
她察觉到自身的资质优异于常人之处,可她也明白自高必危,自满必溢,谦逊才是人生必不可少的护身符。
在谢今恃两次连蝉武陵派举办的十年一次比试会“以道会友”的冠军后,姜培裕骄傲地拍她的肩。
“你做的很好,为师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谢今恃本以为这是师父的寻常夸赞,却没想隔日姜培裕宣告隐退,将长老的位置传给了她。
姜培裕下山那日,元良峰到场诸多大人物,尉迟汀身为内门弟子,她站在弟子组成的人流中注视着谢今恃等众人与姜培裕道别。
数十年来,她与姜培裕之间的情谊并不比谢今恃少,可碍于身份,她只能隔着众人默默在心中阔别。
姜培裕一举杯,饮下谢今恃呈来出师茶乐呵道:
“今恃啊,该说之语已尽,未说之言难题。漫漫长途,需自个体会。”
“徒儿谨记。”
众人送姜培裕到山口,他回头朝众人一拱手,再一挥衣袖,潇洒极了:
“至此便好,莫要跨过这条出山线。”
从此刻起他终于拋下了重担,终成平凡老翁。
姜培裕走了,众人作鱼群鸟兽散,只余谢今恃与尉迟汀在山口面面相觑。
谢今恃向尉迟汀的方向走去,口中轻唤:“师姐。”
尉迟汀笑着,不知是不是打趣她:“谢长老。”
谢今恃停住脚步:“师姐!”
话音一出,带些娇嗔的韵味,她自个听了都觉得肉麻。
正想解释时,尉迟汀抢先快步走近拉起她的手轻声说:“阿恃走了。”
她撇见,师姐的耳尖泛了红润。
元良峰,尉迟汀一如既往频繁上下山,除了姜培裕的屋子再没动静,其他好似都没变。
午后,尉迟汀上元良峰,谢今恃说出了在心中徘徊很久的想法。
“师姐要不搬来元良峰。”
尉迟汀没有迟疑的应下来,或者说她一直在等谢今恃开口。
她搬来元良峰的第三间屋子,在谢今恃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