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纯下午准时拜访,卫衣沉中卧房午休。
谢今恃、尉迟汀接待客人,三人整整齐齐坐在客堂,理所应该谈论起共同的熟人。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只有这么高。”萧纯的手比在腰间,半开玩笑地说。
她侃侃而谈年幼卫衣沉年幼做过的糗事,但在谢今恃言语中的卫衣沉是一个有担当,值得信任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卫衣沉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是友人的出嫁吗,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因素,更多的原因来自于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其中涵盖太多,有母亲夜里抹去的泪水,有旁人鄙夷嫌弃的目光,有生活的窘迫,有世态的炎凉。
而萧纯在意识到这些后常常悔恨,若是她能更早明白这些道理,若是她能更好的阐述自己的心意,大概能伴其左右。
“那后来呢?”谢今恃问,萧纯正谈及她数十年前与卫衣沉的那一面。
她们在木屋不欢而散。
“后来我游走于人间的各个角落,叛军建立新朝再没来过资阳,直到去年,我回九尾狐族,又想来资阳镇看看。”
“我还记得那日远远瞧见衣沉满头银发,在阳光下尤为瞩目,我才恍惚察觉,数十年的光阴如过眼云烟,已然逝去。”
她半仰着头轻轻诉说,回忆捎动眼中波澜,随后低头看向手心乏力地握了握:“她快死了。”
此言如石子抛入死潭,被外表温润的潭水的缓缓吞没,不漏一丝缝隙。
“九尾狐妖能看穿凡人的生气,”萧纯解释道,“卫衣沉的生气稀薄,撑不到来年春日。”
“我来送她最后一程。”
三人沉默良久,秋姿飒爽,风从屋外吹进厅堂,惹得人背脊生凉。
尉迟汀起身走到门口,抬首见漫天阴云,风雨将至。
她合上木门,挡住外头的凉风:“呆会要下雨,萧姑娘要不在此住下。”
萧纯站起身,谢绝了尉迟汀的好意:“倒不如趁风雨未至,先行出发。”
她走到门口,单手搭在尉迟汀肩上,偏头说了句饱含深意的话。
尉迟汀仍在思索时,她已推开门大步流星迈入暗色之中。
又是一阵风灌入房内,扬起尉迟汀额前的发丝,这次的风要悲壮许多。
卫衣沉午时睡的沉,并未察觉屋外的动静。
食晚膳,她拄拐杖从卧房出来,抬手一边按揉昏沉的脑袋,一边喃喃自语:“最近睡的愈发久了。”
谢今恃和尉迟汀默契地未将萧纯来过的消息告知,且看向卫衣沉的眼神多添几分怜惜不舍。
晚间,就寝时。尉迟汀坐在床边,背靠墙沿,臂弯搂过双膝,脑海中回想起萧纯走前说的那句话。
她说,她曾在卫衣沉的书堆里翻看见一首极好的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美好的感情曾经身历其境,毫不在意,如今想起来,只留下一份惆怅与迷茫。
她或是自省,或是提醒尉迟汀。
无论哪种,这句话都点在了尉迟汀的心坎上。
魔物侵袭武陵那日她记忆犹新,在谢今恃辞世前一年里,反复推开谢今恃。
那并非出自她的本意,是理智在顾及门派和阿恃的名声,毕竟人总不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不是神仙,哪能提前预料生,她心中无悔,只是对阿恃含有愧疚罢了。
谢今恃如今对外界已是一个死人,如果、她是想如果、阿恃愿意放弃武陵掌门之位,她便不用再顾及那些后果。
恰巧,谢今恃推门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两人相视一眼,谢今恃刚沐浴完,额间还泛着水渍,她吹灭烛台的蜡烛,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良久,见身旁迟迟没有动静,提起被子一瞧,尉迟汀还坐在床边,表情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不睡吗?”谢今恃犯了困,说话调子慵懒。
尉迟汀幽幽念叨:“阿恃。”
谢今恃察觉反常,支棱身子坐起来。
“怎么了?”
她看着尉迟汀,尉迟汀却不看她,双目直直盯着纸糊的纱窗,空洞、深不可测。
“你怪我吗?”
一阵闪白照亮整个屋内,紧接着雷声轰鸣,谢今恃瞧清了她脸上的泪。
不过多时,奔腾的雨水自上而下,将天地连成一片。
“我——”谢今恃愣住了,最终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将手覆在尉迟汀的手背,逐字逐句道:“师姐,我永远不会怪你,更何况本就不是你的错。”
这些日子她想通透了,世上安得双全法。
她与师姐终要殊途陌路,引用卫衣沉的话,人生苦短,谁也不要被他人左右。
尉迟汀反手与她相握,另一只手抹掉眼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回武陵吗?”
武陵派现在由时频当道,谢今恃没了修为,再回去处境忐忑。
更何况,她虽然能放下师姐,可依然不想看见师姐与时师兄如胶似漆的场景。
“还没想过,大抵四处闲逛吧。”
“我在京城买了宅子,你要是不回武陵,可以先去那住着。”她希望谢今恃能去,她也去,之后她们便相守在京城,远离修仙界的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