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恃诧异了下,又弯眉笑着说:“师姐出手阔绰。”
随即,她迅速捉着尉迟汀的肩膀,将她的头压在枕头上,她自个也在一旁躺的板正:“很晚了,睡吧。”
夜里,雨势不减反猖,滴滴答答的敲打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整夜雨水洗涤,早辰的空气沁入心脾,路旁的花草上积了露水。
等到午后,灼热的阳光蒸发水汽,又闷又热,大家都躲着屋里,不肯出来走动。
卫衣沉在桌前翻看她年轻时留在这的书,谢今恃凑上前去,从书堆中随手抽出一本。
翻开书中落下一张宣纸,谢今恃弯腰去捡。
卫衣沉被她的动作吸引去了目光,谢今恃将纸摆在桌上,二人一块看着纸上的字。
我回山中一趟,勿念。
落款:纯。
“这是什么,你看过吗?”尽管谢今恃猜到这是萧纯留下的,还是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
“没。”卫衣沉拾起泛了毛边的纸片,常年夹在书中让它变得平滑。
她将纸片夹回原本的书里,再将书插回书堆中,只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
谢今恃见她眉头不展,识趣到别处呆着。
夕阳半落山头,河面吹来的风带走了院中的暖意。
卫衣沉想把两把躺椅搬到院中,谢今恃被动静吸引出来查看,便顺手帮忙给椅子抬到外头。
卫衣沉倾身躺在椅子上半瞌眼眸,谢今恃不解为何要搬出两把椅子,她招招手,示意谢今恃也躺下。
谢今恃听话照做,躺下后微风拂面,整个人好似被风席卷到了半空,飘飘荡荡,恍恍惚惚。
卫衣沉半阖双眼,表情惬意,似回忆往事,口中徐徐道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做过一个梦,寻常的梦醒来只清楚大概,唯独那个梦的一切,仿佛上天让我铭记。
在梦里,我是一颗蒲公英,身旁有颗参天大树,我窃听着它们的对话。
上面是树的枝,下面是树的根。
根对枝说:‘我想与鸟小姐闲谈,想与风先生打招呼,想感受温暖的阳光,雨水的滋润。’
枝稍婆娑,它掷地有声:‘不行。’
‘为什么?’泥土之下根的声音沉闷,夹杂不满。
‘因为你是根。’
我不知道根最后说了什么,突如其来袭来一阵风,将无数个我带往无数处去。”
谢今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个梦太深奥,足以涵盖卫衣沉的一生,毫不夸张地说,它改变了她的命运。
她的沉默并未扫卫衣沉的兴致:
“自那之后我思考了很久,我很庆幸我是‘蒲公英’,而非‘根’。”
“有些道理我之后才明白,根出人头地,那树就死了。而且——”
她停顿了会:
“蒲公英也有根,我亦会开辟一处有‘树’与‘根的新天地’。”
谢今恃听懂她的醉翁之意:“你开出遍地蒲公英了吗?”
卫衣沉转过脸意味深长瞧她一眼:“我说了不算,要留给后世人评说。”
谢今恃抿唇,眉头蜷缩又舒展:“你还有想做的未达成的事情吗?”
在卫衣沉的最后一程里,她总要为她做些什么。
卫衣沉成为宰相,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时,她已经实现了她毕生的目标,不能由她掌控的,唯有生后事。
“等我死后,将我葬与母亲葬在一处吧。还有,”她凑在谢今恃耳旁,声音放的极轻,“帮我和萧沉姑娘说声对不起。”
谢今恃嘴唇微张,偏头凝视卫衣沉。她忽然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垂暮老人,那双干涸眼睛的另一面或许明净如镜。
历遍人间,谙知物外,清醒只是包裹在浑浊下的一颗明珠,谢今恃包裹在谢舒外壳里的真实身份可能早就无处遁形。
谢今恃的手牵起群带缠绕在指尖,她忽地握紧拳头,裙带缠作一团,将手指勒出红痕:“嗯,我答应你。”
卫衣沉笑了,慈祥温婉地笑。
谢今恃随之眉眼弯弯,许是默契,谁也没发出响声。
温馨的场面没持续多久,她猛地咳嗽起来,连带椅子也被晃的吱吱响。
谢今恃立马坐起身,手掌今紧握住卫衣沉竹椅的扶手:“你还好吗?”
“没、没事。”卫衣沉摆手,言语被无法遏制的咳嗽打断。
在谢今恃的要求下,卫衣沉仍被搀扶回了屋中休憩。
连着几日晴天,院里的躺椅没被收回木屋,卫衣沉总在午后躺在院里。
她手中拿着一把蒲扇,轻轻扇动,有时挡在脸前遮挡阳光,有时拍走烦人的昆虫,她睡着时蒲扇便乖顺的搭在胸前。
她忽然说要去镇上一趟,不让别人跟着,回来时,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