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走了,九泉之下,你去与他做伴吧。”
利剑刺穿纤细的躯体,献血溅在金色的龙袍上。
崔厌面露难色,血从喉咙涌上来。
她仍强忍着,口中轻唤:“四哥。”
崔闻敞眼神霎时清明几分。
崔厌手握剑刃,缓缓倒下,她强撑把话说完:
“从出生起,我就一个人孤零零住在承香宫,宫人们待我不好,我知道因为身世,你不喜我。”
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与血混在一处。
“我从未怨恨过,只是偶尔看见天空的飞鸟,幻想宫墙外是什么样的。四哥,我命不久矣,你说,鸟儿穿过围墙去了何处。”
崔闻敞松开微微颤抖的手,退到了门槛外的宫道上。
他与皇兄自幼相伴,父皇不待见兄弟二人。母妃再有了身孕,皇兄总欢天喜地地问母妃腹中的孩子是弟弟还是妹妹。
后来宫中传出丑闻,父皇本要处决母妃,恰在此时,一向身体健康的父皇突发心疾,薨逝。
皇兄登台,知道内情的宫人全部处理,皇妹于不久后降世。
厌字,是母妃赐予她的名字。
母妃不喜皇妹,他亦是,唯独皇兄关切这位玷污了皇家血脉的妹妹。
可如今,他两位手足都死在他通往权利的路上。
崔闻敞叹息,亘古剑摔在地面,叮铃作响。
新皇的亲卫架车,送三人出皇宫。
崔闻敞站在宫门,马车渐行渐远,他转身迈入皇宫。
郭尚书的所作所为他起初便知,或许他心中渴望至高无上的权利,纵容郭尚书,不过是借着旁人的手杀人,能衬的自个无辜些。
马车停到城外,尉迟汀抱着崔厌下车,崔厌凑近她的耳廓低声说:“往我身体输送灵力。”
尉迟汀照做,崔厌取下头上的木簪,用尽余力嘱咐:
“千万替我保管好它,不枉我来人间走这一遭。”
“好。”尉迟汀郑重应道,她接过千斤重的发簪,神情肃穆。
崔厌撒手人寰,投胎到皇宫,压抑了一世,临终嘴角倒牵起一抹笑。
待尸体完全没了动静,亲卫无情拔出亘古剑,仔细擦拭干净,递向尉迟汀:“陛下有旨,你们拿了剑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崔厌,身为帝皇之女,她的遗体由亲卫运回皇宫,安葬皇陵。
马车轧过泥土路,留下两行轱辘印,再一拐弯不见了踪迹。
“禀陛下,长公主的尸首已命人封入棺中。”亲卫跪在书房前。
先皇的尸首摆去了灵堂,鲜血淋漓的书房没来及收拾。
崔闻敞坐在简单擦拭过龙椅上:“她临终前有说什么吗?”
“长公主抽出头上的发簪递给了尉迟娘子,说不枉她来人间走一遭。”
“是吗,”崔闻敞叹息,挥手“你下去吧。”
亲卫退出书房,殿中只剩皇帝一人。
父皇、母妃、三哥,就连崔厌也离开人世间了。
母妃东窗事发时父皇驾崩,崔闻敞隐约猜到是三哥动的手脚。
父皇同母后恩爱,育一子,名崔旼,封太子,掌东宫。
崔闻敞与其他皇子的名字皆是反文,唯独太子是正文。
太子幼龄夭折,父皇大悲,哪怕群臣施压也不肯再立太子。
父皇故去,三哥顺理成章继位,不久母后伤心过度,随父皇而去,母妃被三哥封为太妃。
崔闻敞幼时的生活刀尖舔血,幸在有皇兄母妃做伴。
待皇兄成为皇帝,封他为恭亲王,他终于摆脱了红墙褐瓦的禁锢。
母妃身体历来欠佳,太医治不好只能疗养,一向温和的三哥动了大怒。
可惜母妃还是离开人世,守孝时崔闻敞留宿宫中。两兄弟并肩躺在床上,聊以前住在后宫里的事。
聊着聊着被褥湿了两处,但谁也没表露,等一夜风干,他们还是皇帝和亲王。
崔闻敞摸干眼泪,从龙椅下来,走到书桌前,杂乱无章的桌面四处有暗红的血迹沉淀。
他随意拨开桌面,全是笔墨纸砚之类的物什。
蹲下身,打开抽屉,举世无双的传国玉玺静静躺在那。
他迫不及待拿起玉玺,一只手揪能包裹住它。
拓过赤色印泥,在宣纸上盖了一张。
色泽饱满的图案映入眼帘,他又接连印下几个。
可这鲜红沉淀后,与周遭的血色愈发相像。
半开的抽屉,取出玉玺还剩下一个盒子,崔闻敞打开盒子里面有张禅位诏书。
禅位于恭亲王的诏书。
水渍浸湿刚拓印的玉玺盖章上,红色被晕染开。
分明好不容易逃出的皇宫,为何如今又踏着鲜血折返。
讨回亘古剑,谢今恃与尉迟汀没在京城停留。
尉迟汀御剑,谢今恃站在前面,虽然一路上两人的言语减少,谢今恃仍察觉师姐环在她腰间的手从未放下。
她没了修为,师姐定是怕她出了闪失。
自出了皇宫,没了限制术法的结界,谢今恃隐隐察觉身体莫名多了些修为,大抵上玉在修炼。
不过涌入她体内的修为只有少数,连筑基都不到。
“在想什么?”尉迟汀轻柔地问,吐息拨过谢今恃的耳廓,也拨弄了她的心弦。
她转过身,拥住尉迟汀,把羞红的脸颊埋进师姐怀里。
尉迟汀嘴角上扬,回拥阿恃。
谢今恃没回答她的问题,尉迟汀也没再问。
她不是不想知道答案,是怕阿恃因此与她生了嫌隙,与上回一般一言不发离开她。
可她也怕自己被蒙在鼓里,什么还不知晓,阿恃再次同她生离死别。
假若这是阿恃死后她的一场大梦,她宁愿沉浸在梦里。
烟波剑上,尉迟汀拥着谢今恃的手箍紧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