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岌薪被头顶上突然响起的话音吓得一激灵,“哎哟、哎哟我天……您老人家行动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的!?”他七分真三分夸张地将手放在胸口连拍了两下,又看向另两人,“你们看见咋也没点示意噻?”
听言,君澄境和韬然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也是本来就不太想理他),翟檠先开了口:“我让他们装作没看见的,怎么,你打我?”冷冷说着,他弯起手指,毫不留情地敲了下蒋岌薪的头顶,“废话多得一箩筐都装不下,我都替他俩烦死你了。”
蒋岌薪仰头,对上那道正俯视自己的幽怨目光,“哎,您替别人而生的喜怒哀乐,难道还少吗?”
说完,他略带讨好意味地嘻嘻一笑,但给人感觉,却是讨打。“对了叔,你刚说啥就这么定了?”
“我说,他师姐弟两个就到我那儿住吧,别再啰里啰嗦地商量这啊那的了。“翟檠一边说,一边自顾自要坐下,生生把那讨打的人“排挤”到了椅面的边缘,自己占去了大半的位置,“唉呀……反正我也没那本事,在一日之内给你们找个‘翟婶’,所以眼下最省事、最妥当的,就是这样安排咯。”
听到翟叔那半句怪声怪气的自我揶揄,韬然莫名想笑,却一点都不敢,表情系统随之显得“有些难受”。
蒋岌薪却是毫不避讳地,直接将此刻心情表露了出来,哭笑不得,接着便知错般的陪笑道:“叔,我刚就随口那么一说,您别生气了嘛。”
“我没生气啊,”翟檠看着他,露出不解的表情,“这不本来就是这样嘛。”
蒋岌薪神色一垮,仿佛遇见什么颇为不妙的事情,逃之不及,起身,以翟叔刚才对待自己的方式,抢了君澄境的位置。
坐稳后,他冲翟叔笑笑,不以为意道:“哎呀,也许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呢,人家看着也不是普通姑娘,或许和慕儿一样:我自身正,何须管他人心中、眼中、口中百种误解?”
话音未落,君澄境道:“慕儿没这么说过,你别在这儿信口开河地传讹。”字句不轻不重,且十分平淡,但就是带着一种令人不敢再造次的威严。
蒋岌薪转过头来,眼神竟带着些许好奇,似乎是想好好看看,这人是以什么样的状态说出这句话的。
翟檠仿佛是在附和君澄境般,白了蒋岌薪一眼,随后,才接着原来的话头,道:“即便她真如此心宽,我也不舒坦。像我这么一个孤老汉,他们两个如果搭伴儿借住我家,我还能称是我老家来的亲戚,可要是只有她,单单一个姑娘家到我那儿借住,那即便说成是再近的亲戚,也是不太合情理的。”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金莺的声音,在一起的,好像还有李慕儿和秋绛。
蒋岌薪一笑,耸耸肩,“可算来了啊,还挺经念叨的。”
三个姑娘前后走着,进入医馆。一见那正十分自然地、和那些人像老朋友似的坐在同一张桌旁的师弟,金莺顿时现出几分狐疑的神色,“说着在外头等李姑娘她们,你咋倒跑这儿来了,做什么呀?”
没给其他人一点发愣的机会,蒋岌薪立刻“抢答”道:“哎哟——金莺姑娘,你可别提了,你师弟搁这儿拿我们当犯人审呢!只这一会儿工夫,我就差没把我太爷的生平讲给他听啦!”
韬然克制了一下,不让自己看向对面大声嚷嚷的那位,努力维持着还算自然、正常的神态,但听着这阵“控诉”,他的嘴角终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蒋岌薪浮夸的话音落下,气氛变化的关键一刻,秋绛笑道:“季先生就是这样爱说笑,知道的,见怪不怪,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有他说的那么大事儿呢。”
无意中,这句话成功为在场原本苦苦憋笑的人(包括她自己)解了围。
韬然等人随即以她的话为“掩护”,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
金莺蹙着的眉头不自觉松开了。
“哼,这家伙就这样,惯爱添油加醋耸人听闻,一天不胡来就像皮痒痒似的。”翟檠不无嫌弃地看着蒋岌薪说完,随后向金莺投去抱歉一笑,“金莺姑娘,莫怪哈。他就这臭脾气,日后,你们只别理、别信就是了。哦对,令师弟刚刚是在和我们说明一些事情,也问了问我们的意见,眼下正好人齐了,咱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吧。”
“啊?商量什么?”金莺不解。她心想,此时在场的,不就是被保护者、被监视者和俩监视者吗?这其中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是可以所有人凑在一起商量的??
韬然抬了下手,以引来师姐的注意,接着答道:“眼下待商量的,是确定我俩的住处。”
见他那竟显得有些苦恼的样子,金莺更不理解了,“你不是说,你家离这儿不远吗?”
韬然愣了一下,忽然挺直身子,微微瞪大眼睛,就像是想到什么,被惊着了:“啊?师姐你不是想到我家住吧?你先怎么不跟我说啊?”
金莺莫名其妙,摊手反问:“我这会子也没说,你咋就知道了?”
韬然这才认真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表情略显复杂,“……哦,你当时说的,意思是你到我家住,我(重音)去外头住客店呗?”
说完,他生无可恋般垂眼看向别处,降低音量嘟哝了一句:“我净想着,师姐心里一定会惦着给我省钱呢……”
金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吃这套,“你别以为,你仗着在人前,对我用这滥招,我就会碍于颜面,轻易惯着你了。好,就这么定了,你住店的费用,我会帮着出一半。”
她以没得商量的态度说完,便要转身向李慕儿她们,却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补上一句:“还有啊,以后别那么自作多情,净把人往好处想,弄得自个儿脑袋都不灵光了,以致本来不用多说就能即刻懂的事,非延迟到这会儿。”
韬然一声不吭地受着她的教训,似无意识地看了翟檠一眼。
翟檠随之对自己选择“不搅和”的决定产生了动摇——他原先因观察到不对劲,便觉得韬然所苦恼的,或许并非简简单单“花钱住店”的问题,而是有着更为复杂的难言之隐,所以打算暂且静观其变,尽量别掺和他们师姐弟的对话;但此刻他却看见,这后生似乎在向自己求助……
蒋君二人亦抱着与翟檠同样的心态。他仨或是在试图进一步搞懂目前的状况,或是在组织语言,或甚至压根就不想管。如此沉默中,三人眼睁睁看着那对这微妙气氛无知无觉的金莺,似一刻都不想多待般,以“到别处说些话”为由,邀李慕儿和秋绛一起走出了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