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等着她们走远了,蒋岌薪才对韬然开口:“好了,说吧,这事儿咋就弄得这么莫名其妙、乱糟糟的?你师姐住你家,你住别地儿,这不正合了你师兄那‘少见亲密信任之人’的要求吗,你还有啥顾虑的?”
韬然双手交握在放在腿上,微低着头,坐姿端正,眼神莫名闪躲,显得整个人异常乖巧甚至有些局促。
在那略混乱的思绪中,他正想开口,试图让自己先开始解释,以结束这难捱的沉默,却听某人毫不留情面地噗哧笑出了声:“得嘞,搁我们面前,你都能这般叽歪扭捏,看来这事儿确实没我想得那么简单哈?”
见蒋岌薪那似挑逗似好奇,仿佛准备听故事看戏的神情,翟檠撇嘴轻轻翻了个白眼,随后转头看向韬然:“甭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你和翟伯说,有啥为难的?”
韬然看看季先生,又看看翟伯,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头,“呃……其实要说起来,这事也无伤大雅吧,只是我自己心里,有些犯嘀咕。”
尬笑说着,他又收到了那来自蒋岌薪的、意为“麻溜点”的警示眼神。“——是、是这样,金师姐和我既是同门也是同乡,平日两家相互间也有些来往……”
看他支支吾吾的,蒋岌薪没好气地插嘴道:“你是忧心你师兄顾忌金莺和你娘他们的交情,太‘亲’?”他说着心里这最可笑的猜测,嘴角不禁勾起了几分不屑。
“不,不是不是。”韬然连忙摆手否认,“先生,您别把我们师兄想成如此心窄的人嘛,他在这件事上,确实比平常多疑、多虑不止一点,但也是因为太在意陆姑娘她们了啊。”说到后面,他的声色不觉透出了些许委屈和责怪。
蒋岌薪单手支颐,看着他,半真心半故意道:“哦,那你这是在说我咯?”
韬然肩膀一塌,破罐破摔般歪头看向翟檠,表情看上去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翟檠无语,摊了下手,示意他只管继续说。
韬然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先生,顾师兄并不知我和金师姐还有这层交情,毕竟我俩无须将大大小小所有事都陈诉无遗,说个连底儿都不剩。我心里犯的嘀咕,仅仅只是为我自己。”
到这,他又“扭捏”起来,眼神瞟向别处,支吾着继续说道:“我娘,早就有意,想找机会问问师姐的八字……”说完,他生无可恋似的闭了下眼,垂头抚额,好像这说的,是一件特别难为情甚至有损自己平日形象的事情。
翟檠却笑笑,完全不当回事,“嗐,我当是啥呢,原来就这?”甚至似乎还觉得,这事儿挺好的,“你也要理解你娘,谁家父母心里,不是希望孩子到了年纪能有个合宜的人相配,早点成家嘛。”
蒋岌薪状若无意地朝门外瞟了一眼,随后接着翟檠的话,用起哄的语气道:“就是就是,真不知你有什么好为难的。若是这样,那你在这事儿里头不但有工钱领,且或许还能成就一段姻缘呢,你这不大赚特赚嘛。”
韬然一点都不怪翟伯,因为他知道,那就是其正常的逻辑思维,完全出于好心;但至于对季先生,他却着实没法说服自己不生对方的气……
见后生对自己投来的幽怨眼神,蒋岌薪露出一副非常无辜的表情:“干嘛!万一你师姐和她家里人都对此没意见,甚至也有这心呢,对吧?”说着,他竟像寻求认可般,对君澄境挑了下眉。
韬然重重舒了一口气,神情终于浮现出“待不下去了”几个大字,而后,他站起了身,“伯,这会儿医馆若没有我能帮忙的,那我先出去和师姐确定下住处的事好了。唉,虽然在你们面前是这样叨叨,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由她了,不然我要再有的没的叽叽歪歪,倒该惹人起疑了。伯,那我便住您家吧,我已经想好到时怎么向师兄解释了。”
话音未落,蒋岌薪就像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似的,调侃地笑道:“哟,这可不像是才想好的啊,叔,看来这家伙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费那住店的钱,直接冲您家来的~”
“没有……”韬然嗔怪似的看他一眼,嘟囔出两个字。“我是听翟伯家有空房后才开始想的。”
蒋岌薪耸肩一笑,偏头看向君澄境,“瞧,是不是同你很像,别人只随口开个玩笑,就入心当真了。”
翟檠正想做些什么,让这不知想干什么的臭小子老老实实闭嘴喝茶,却见君澄境轻轻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侧过头:“对~这儿就你一个不当针(真)的,棒槌。”
随着“棒槌”瞠目哑口,一个字都憋不出来,空气突然陷入了安静。
韬然拼命压着胸中那股强烈的笑意,开口补充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大半是为了缓解尴尬):“翟伯,那晚辈日后,便少不得扰您清净,烦您指教了,还请翟伯多多包涵。”
“好啦好啦,说啥呢这是,日后,可不许这么见外!”翟檠煞有介事地“怪”着他的客套,同时,摆动的右手却毫不掩饰地做了个“快走快走”的示意。
“嗯,我知道了。”韬然似礼貌性地应了一句,又向蒋君二人点了下头,随后转身,径直走出了医馆大门。
这里,翟檠等人六目相对,莫名其妙顿了两秒,随后同时忍俊不禁。他们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这是在笑什么。
正笑呢,君澄境毫不留情地给了身边人一记肘击。
“啧!嘶……”蒋岌薪一激灵,倾身向后躲避,同时对他投去满带幽怨与不忿的眼神,“作甚呐?平白无故尥蹶子!”他摆着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然而屁股就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不曾挪动分毫。
君澄境的眼神浅浅向下一瞟,面无表情地无声示意:“你看看呢”——
他的身体和椅子的接触面积,不知在何时,已缩窄到不足一个巴掌大小。
蒋岌薪顺着示意,配合地看了看身边人眼下的处境,随后抬眼,纯洁无害地笑夸:“马步扎得挺好。”
对此,君澄境并不意外,甚至要是这人不这样,他才觉得奇怪呢。于是他也没再追究,根本不搭理那装傻充愣式的挑衅,无动于衷继续“扎着马步”,嘴上则直接转攻自己真正想说的话题:“你说你在玉衡榭有认识的人,原来是韬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