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乔默默扶了下额,不禁感叹这村里的人嘴有多碎,却又意外从中获得了不少关键性信息,她胃口极好地吸了两口面,突然意识对面的男人好像很久没说话了,索性吸完嘴里那根长面,和他搭搭话。
谁知一抬眼,便看见男人姿态懒倦地靠着椅背,一只手闲情逸致抵着下颚,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又极为好看的笑。
沈乔不知道他笑有多久了,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样表情,只觉得那笑仿佛充满了夏天的魅力,炙热浓烈,梦幻璀璨,让人心驰而神往。
终于,她抽离出来,“你是不是傻了,一直傻笑干嘛。”
说他傻他也不恼,依旧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却莫名看着多了几分风流气,他半斜着光洁的额,眼角不经意地高高往上抬了抬,“你不是看得挺着迷么。”
被这样光明正大地拆穿,沈乔只觉得脸红耳热,羞得不行,她还打算为自己辩驳一下,说自己没有,却发现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索性假装没听见那话,埋头苦干地吃面。
夕阳西下,霞光粼粼无限蔓延,天空呈现出浓稠绮丽的暖橘色调,远处犬吠时隐时现。
从面馆出来,他们准备回旅馆休息,谁知没走几步远,迎面又碰见了方才的议论对象阿素,她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沈乔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又瞥见她手上拿着的水果篮和野菊花,于是主动打开话匣子,好奇问:“这些东西是要送人吗?”
四周的气流仿佛停止了流动,阿素用力捏了下手指,低着头,眉眼低落,“是去看年年她爸爸的,今天是他走时的日子。”
沈乔连忙抱歉,“对不起啊,提到您的伤心事了。”
她摇摇头,看着释然,“都走了十一年了,哪还会伤心。”说罢,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沈乔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谢游侧首看着她出神的模样,用手捏了捏她的指根,“在想什么?”
“我想确认一件事。”沈乔眼神变得锐利,当时调查连绪华的时候,她有留意到她丈夫慕廷绅的出生地,很巧,和陈洛德一个村子。
更为巧的是,按阿素刚才说的时间来推算,李军和慕廷绅离世的时间是同一天,因此她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但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几乎没有迟疑,她转身直奔面馆,冲进去时一把拉过还聚在人群堆里和人热聊的农妇,踹着粗气要求证:“姐姐,2012年4月29余慕芝回来过吗?”
那农妇正聊得起兴,突然被人用力抓住胳膊,整个人懵懵的,“你说什么?谁?”
沈乔不得不重复一遍:“余慕芝,慕廷绅他老婆,一二年四月二十八号她有没有回来过?”
“回来的,我见过。”人群中突然有人给了这样的回答。
沈乔终于肩膀一松,双手自然下垂,她缓缓呼出长长一口气。
都说落叶归根,人死后身体和灵魂都要归还故里,安抚死者,所以她想应该是连绪华送慕廷绅骨灰回村那天,无意撞见陈德洛撞死李军,从而拿住了他的把柄,威胁他帮自己做事。
不知真相,但这样的预感很强烈,感觉她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便就越靠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沈乔便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她转身离开这个充满闲言碎语的地方,却无意识一抬眼,看见谢游长身鹤立,他站在面馆前,背后夕阳光晕将他笼罩,就这么默默望着她,那双清冷的眼映着她的模样,“看来,你已经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语气那么淡然,没有任何讶异的表现,就好像早就知道这背后的一切。
“所以你很早就有了定论?”沈乔隔着半米的距离问他,后知后觉才发应过来,谢游当初是来过这的,以他的手段和心思,又怎么会分析不出来这样的结论,难怪从她提出要来这起,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这一直是你心里的结,只有你自己才能解开。”男人嗓音沉缓,听着平淡如水没什么波澜,却在吹进耳的时候,仿佛驻入了一股风的力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你身边。”
那些遭受的痛早在不知不觉被潜伏在骨子里的恨占领上风,像一团裹着黑气的疯草无法掌控,紧紧绞着她的胸口。
如果不能亲手拔除,那她会被扎得遍体鳞伤,不然她不会屡次三番不顾自己安危去挑衅慕泽言,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轻佻又模棱两可的话。
“当然。”他胸腔溢出一道散漫的笑,以一种轻松玩笑的口吻告诉她,“如果你有要用到我的地方,我也是可以的。”
沈乔鼻尖忍不住酸红,看着他的那双狐狸眼也湿漉漉的,她尝试着张了张嘴,却发现好像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
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单薄无力。
……
翌日中午,阳光刺眼,沈乔离开前往白溪山村,原先以为那是个破落无名的乡野之地,一睹才知它就在京北五环外,民风醇厚朴实,住的都是悠闲自在的中老年人。
沈乔望着远处的一颗榕树,枝繁叶茂下夹杂的各种声音时不时传来,她带着一顶深蓝色鸭舌帽,长发简单盘成低丸子垂在脑后,慵懒随性的同时又看着有几分干练,帽檐将她眉眼压住,仅露出一半视线,她的身旁有谢游陪着,除外还站了一人,之前谢游让他负责盯着陈德洛的那人。
此时此刻,榕树下正上演着一出戏,她来白溪山村之前便提前找好了演员搭好了戏台子。
“你们知道大明星沈乔吧,人美声甜,歌不仅大火,商务资源也是一骑绝尘。看新闻最近还官宣了《醉风杀》的代言人身份呢,真的是星途璀璨,前途一片光明啊。”
人群中一打扮靓丽的女人突然说道,一旁抓耳挠腮正下着象棋的陈德洛听见这熟悉的名字身体骤然僵住,他抬起头,又听见站在她身侧摇着蒲扇的女人说,“火是火,不过人红是非多,你是没看见那些媒体和营销号都怎么说她的。”
“怎么说?”
“就你说的游戏代言人,你以为她真靠自己得来的?那主办方可是她哥,他们两个关系可不一般,就是那种……睡出来的。”
“啊?□□啊?”
“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继兄妹。小道消息传他们不合,但沈乔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把他搞到手了,这不惹怒了她继母么。说起来,那两个女人的纠葛没个三天两夜也说不清楚。”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了解一点。她继母那时候对她不好,一直虐待她,好像还让人故意……”她比了个杀人的手势,“所以那些营销号都说她和她哥搞在一起就是故意报复她继母,这两天还有小道消息流出来,说她继母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就是买凶杀人那事。”
“啪嗒”一声,陈德洛手心冒汗,象棋握不住滚到地上,他神色慌张地离开棋桌,身后棋友骂咧声噼里啪啦,像没听见,他径直朝那两个女人过去,“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谁被带走了?”
那两个女人就住在这,当然是了解陈德这个人的,这样的问话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绷着神经,陈德洛一点儿耐心没有,“问你们话呢!”
“就是那个大明星沈乔她继母,六年前她为了报复故意买凶杀人。”摇着蒲扇的女人颤颤巍巍回答,“这件事原本没什么人知道,沈乔大火后,媒体、营销号为了博流量把她的过去都拔了个底朝天,这事也就慢慢流了出来。”
陈德洛一听,不堪后退两步,他掏出手机跌跌撞撞远离人群,在一条静谧偏僻的巷道角落,谨慎回头观察了良久,确认没人才敢拨通电话。
“不管他是打给连绪华还是慕泽言,他都打不通。”沈乔站在隐蔽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她早就让纪凯查清楚了连绪华的行程,现在的她在飞机上根本没法接。
至于慕泽言,那天在游戏发布会后台,她无意间听见他要去深圳出差。好巧不巧,和连绪华时间重合。
所以,她才那么着急,利用这时间来制造连绪华被警察带走自顾不暇的假象,让陈德洛坐立不安,自乱阵脚。
她就不信,陈德洛能坐以待毙。
……
“沈乔!”慕泽言五官逐渐扭曲,压抑的情绪就这么被彻底粉碎,他一个健步冲上来,发狠地要掐住沈乔的脖颈。
最终被迫停在半空,与此同时,龇牙咧嘴的痛苦充斥四周。
谢游钳制住了他要打人的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眼底冰寒,眼峰极为冷沉地盯着失态的慕泽言,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下一秒时间,看回沈乔的眼眸回温,“何况我们乔乔还是个简单善良的姑娘。”
他死死捏住对方腕骨,颇有“善意”地提醒:“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妈雇凶杀人的证人和证据已经在派出所等着了,你不赶紧跟去看看?”
手起刀落杀伐决断的一句,像一记重雷重重击碎他的脊柱,他不堪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怎么会?这……不可能。”
沈乔看着他近乎神志不清痴语呢喃的模样,一时间情绪纷杂,竟不知什么感想。
当下却是松了一口气,大仇得报,她终于可以给自己、给她妈妈,还有给谢游一个交代了。
“乔乔。”谢游五指扣紧沈乔指根,格外温柔,“走吧,回家。”
这场复仇相杀的戏,终于完美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