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望和鲁纳娄是从西陵归来的,而西陵的鸽子又是第一批归来,这两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出了大风头,自然跟着战胜的战士一起受赏赐。鲁纳娄个性淡泊,没有要什么,族长就给了他惯例的赏赐;丰望则依照和季一的约定,将封赏全都推掉,只要了一匹好马。
季一是被文陶拉来的现场,本以为没有自己的事情,但趋和如应站出来时,却把她也拉出来了。
如应说:“少典大人,我们两个不过是养鸟的匠人。过去一年以来,只是在山郊间徒劳地浪费粮食。如果没有这个年轻人,恐怕就不会有从西陵飞回来的鸽子。”
少典看向文陶,文陶躬身行礼,肯定道:“大人,的确如此。”
文陶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认真,并不是为举荐后生而说的场面话,但少典似乎没有为此而感动——选鸟的才能已在鸽子的翅膀发挥过唯一的价值,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用武之地,重用举荐,并不符合这年轻人应在的位置。因此这位中年人也只不过是以很平静地态度表达了欣赏,照例向季一问:“那么,你希望得到什么?”
季一看得出他平淡,因而也表现得很平淡,只是不卑不亢地说:“回禀大人,我想要一段杉木,桐也好,至少要四寸,不知可不可以?”
“杉木很寻常,四处找也不少。”少典显得有些意外,“你为什么不要些有价值的东西?”
“大人,寻林处处有,然而良才难寻,阴干也须时日。”一旁的容成突然开口,又望向季一,“你斫琴?仓库中,还有一截三年的青桐。”
少典便说:“那就把那截青桐给她吧。”
——季一当然不斫琴。
封赏一结束,负责仓管的律官就找到她,与她说稍后会将那截青桐运至信部。季一摇摇手,让他将这木头以她的名义送去春官给延,转身将丰望得到的马给牵走了。
这马的确是良种,但不如近郊的牧政所养的精神。季一把它托在牧政那里养着,等到路作泉下山的时候,她就将马给牵到路作泉身前,笑着说:“山上寂寞吧?我给你弄个小朋友。”
路作泉捋起袖子,不以为意地转头,一抬眼发现这小朋友竟然是匹俊丽的白马,整个人一下愣住,半晌都没说话。
他不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季一也没说话,同样消失了表情的脸上只有眼睛表达着温和。一时间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如果这是斗争,季一认为自己应该坚持下去,尽管她没有嗅到斗争的气息。她现在想做的,就只是等待路作泉的表态。
过了好半天,路作泉盯着她,没从她手里接过缰绳,一跃就上了马背。
他跛着,但动作异常流畅自如,看得季一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路作泉从来就没什么心魔……不,不是真的没有任何芥蒂了,却也没有那样沉重,就像是犯了浑,如果没有人将马牵给他,他是不会去骑马的,但要他上马,他也并不拒绝。
又或者说,这么多年来被消磨掉的那种心气之中,其实同样包括着浓烈的不甘。
“愣着做什么?”路作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还是一副冷冷的模样,“引马。”
季一笑逐颜开:“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