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天际深野下一道寒光瞬息万变,一个看上去颇为道骨仙风的仙君甩掉了身后魔头,藏匿到了一块岩石边嘴角渗血啐骂一声!
今夜满月坐定止念,他心情颇佳。出关赏月,却见道洞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魔头少年,站在月下扬言要得他的心!
一个黄毛小儿的狂妄,他自是不屑一顾。
然这一分的轻蔑便让他今夜百骸惧惊。轻蔑需要付出代价,但死人永远不会知道轻蔑的代价。
无云的天,月无处遁身,头顶夜鸦盘旋。
阳濯真君冷汗倍出,伤体虽摇摇欲坠,但紧贴岩壁不敢出身。全身鲜血淋漓,呼吸短促,双手因为死亡的逼近而颤抖不止,他感到体内筋脉里滚流灼热,脑中清晰异如往常。
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他也用血的教训知道了一个刻骨铭心的道理——死亡是平等的,无论神魔。
但那个少年绝对是个例外!!
阳濯真君紧握宝剑,剑鞘发出轻微的颤抖声,它似乎胆怯了。
有哪个人可以在万剑穿心下,依旧笑着恣意可怕。
可那个少年可以……
一想到血战时,那抹骇人的笑,阳濯真君心头便是惊颤不停,下意识喉里咽水,耳边乌鸦啊哑不停,林风惹起层层松涛。
忽然,阳濯真君屏住了呼吸。他死死紧贴岩壁,恨不得自己可以化墙隐身。身后传来轻快语气,少年的声音颇为可爱:
“见他往这里来了,怎么不见了?”
“许是风吹松月,让殿下晃了眼。”
“夫人觉得不在这?”
“前面便是天地门了,或许那位真君已得庇护。我们可以去别处寻寻。”
阳濯真君发白的嘴唇,汗如雨下,紧紧闭眼。但另一边的少年正与一位女子交谈,全然没有杀人的紧迫。
语气平常犹如一次家常。
但阳濯真君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面色深红憋紫。脑袋嗡嗡。巨石后的他仿佛驮着自己的死亡,憋着自己涕泗横流。
那女子比少年更加恐怖,左眸里的金乌转个不停。她全程站在高处旁观冷视,见他们追杀逃命,只是冷眼挂笑。可他知道,哪位修仙者不知她——堕神祭司鸩枷。
月光拓印出了鸩枷的身影,人身蛇尾高大优雅犹如娲皇再世的壁画。
后背滚烫的鲜血把阳濯真君与岩壁紧紧贴粘,而阳濯真君这么害怕的原因——
因为……
他们正站在这块巨大的独山石后,仅一石之隔!他与死亡不过一块石头,一块石头……
他如林鼠,少年如鸮。
月下粉裳,半束曼丽卷发,垂在耳边几缕碎发,血液顺着弯弯曲曲的发,弯弯曲曲地流在至脸颊上,长发如花藤垂在身后。少年太过美艳,身骨柔旎而不轻佻地倚靠岩石。
他亦是全身鲜血淋漓。
唇如水月微微一笑勾心魄,见他肤白身弱泛起怜爱和歹意,可望上他这双眼眸的一瞬间,亵渎的罪意油然而生。他的长发瑰丽,鬓边似蔓草妖娆的卷发,框着一双美丽的琉璃珠子。
如同海棠化水的眼,映着腐烂和花。
这少年便是阳濯真君畏怯的魔头。
江引问道:
“天地门是什么门,我可以进吗?”
“天地门不是门,是个门派…”
女音端雅,耐心但语气冷淡地解释道。她补充一句,只道寻常:
“杀魔的门派。”
江引一怔,起身纯然一笑,眼睛亮晶晶,但谁瞧不出他眼底颓靡的淡漠空洞。
他比任何人都要兴奋:
“那我们快去天地门转转……”
“有危险……”
“有危险才好啊,人在一世博个心跳。苟活不如一死,被人糟蹋的只有老鼠。”
“夫人,看我像不像老鼠?”
阳濯真君愣是把自己憋到青筋如山耸立,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乌鸦发叱叫,如厉鬼冤鸣。
他在垂死边缘依旧谨慎,感念他们真的远去后才滑下手,肩膀立马耸塌而下,手垂在身侧不听使唤。
真君仰头看月高高挂在天地,就像一颗仙人的脑袋,被悬吊在天地间,任凭唾弃。
一夜追杀逃亡,心仿佛死过了一回,阳濯真君吊着一口死气,任由身体重力将自己坐倒在地,后背依旧黏着岩壁,死死紧贴,在岩壁上留下一条骇人血痕。
风月静谧,夜蚁几只。乌鸦如云朝各方散去。
感气化念,归为虚无,仿若修劫一场。
真君松了一口气,大气不敢喘地松了一口气,又憋又痛快。
风冷而树止,丧气垂头道:
“神明保佑……”
指间刚想运剑气,御剑飞行逃之夭夭。但下一瞬间阳濯真君又立即掐灭了这团灵光,这时候断不可泄去任何踪迹,连风都不可以知道。
‘吱吱——’
林间田鼠穿过野草丛生,各路野兽虎视眈眈,夜鸮眼睛炯炯如深渊静啸,潜伏杀机盯着砧上之鼠。
林鼠从阴森郁黑跑到了月明云朗,逃窜出了林野。草丛外野兽的低吼,死寂下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刀刃挥斩而来的心惊肉跳。
此刻,夜鸮展翅高飞。
林鼠加快速度,‘咻——’的一下朝着悬崖边的山洞而去!只要到家自己就安全了!
林鼠为活命,似有夜兽在后追捕一般,只剩残影的疾速冲飞。
山洞仅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吱——’
尾巴被人踩住!林鼠望着近在咫尺的山洞,吱吱挣扎。身后黑影如海啸将它淹没。
“神明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