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不知道,崔医师是个小哑巴,半天蹦不出一句话。”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挑刺。
“还是你不想跟我聊聊天?觉得我肚中无墨,配不上同你攀谈。”
这话分明就是挑刺。
“那你想聊什么?”
贺浔哂笑:“原来不是哑巴。”
崔屿:“……”
其实成为个哑巴也无妨。
贺浔发现,崔屿是怕他的。
骗子最害怕谎言被戳穿,然后受到报复,所以他才这般沉默寡言。
少说少错这个道理他十分清楚。
不如就干脆装作被他骗得死死的模样,也比看着他现在一个劲缩脖子抖腿强。
贺浔思酌一番,继续说,“我上次说你是庸医的事情确实是我错了。”
虽然你也确实是庸医,但是他有着宽广的胸襟,不会小气兮兮地计较这些。
能让人好好听话就成了。
崔屿:“嗯。”
他完全搞不清这位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就随便应下。
或许是这个随便的态度又勾起贺浔那阴沉心理的弯弯绕绕,“你在怨我?”
这是真的没有,你多虑了。
我只是不想见你,仅此而已。
崔屿默了默,“没有,我是在想……”
“想什么?”
“侯爷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贺浔叹了口气:“人总是会死的,战场上有人马革裹尸,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尽管贵为侯爷,却依旧有所困。
是京城,是皇权,是苦难压于头顶身下应该守护的人们,是责任在肩不得不扛。
反正都是那些放不下的东西。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在战场上厮杀博弈,杀人如麻。
但回到京城就被困住,如笼中之兽。
威名远扬又如何,到底任人揉扁捏圆。
现在只能称病居此。
“说了你也不懂。”贺浔最后嘀咕一声。
崔屿点了点头。
你说我不懂那我就不懂吧。
“你喜欢站着?”贺浔冷不防一言。
“啊。”崔屿懵懵然。
谁会喜欢罚站啊?
“会找把椅子坐下吗?”
贺浔自认为这样可以拉近和崔屿之间的距离,让人感到亲切。
但是,不解风情的崔屿显然没有那种要“拉近距离”的觉悟,他虽然听话但还是存着自己的小心思,默默的坐在桌边小角落的圆柱形木凳上,屁/股只占领凳子面一半的位置,这样方便溜走。
只要侯爷一声令下,他可以溜得比兔子还快。
贺浔撇嘴,冲那头吆喝,“坐近些,怕我吃了你吗?”
崔屿的小心思熄灯了。
不早说。
崔屿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风水宝地,把凳子吭哧吭哧搬到床边,再不情愿的坐下,嘴角再也没有上去过。
贺浔:“……”
他觉得崔屿这不是害怕他,是一靠近他,就像好是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崔屿浑身上下都写着“莫挨我。”
“咳咳……咳咳咳……离太远说话废劲。”
嘴上这么说着,但贺浔的心里七沟八绕的——
他真的那么嫌恶我?
不可能,那么大的侯府养着他,给他吃给他喝给他睡,他随便说几句话贺浔都能装成被骗得团团转的傻样,他好好表现一下还能得到贵重的赏赐。
按理说,这种单纯得毫不做作的傻蛋已经世间难寻了,能就这么瞎猫碰上死耗子地遇上了简直是天降馅饼的好事,没有哪个骗子会不喜欢。
又怎么可能会嫌恶呢?
“侯爷现在的嗓子确实不能过多劳损,那个,可以多喝点热水。”崔屿道。
贺浔原本还是犹豫的,现在已经肯定了:崔屿就是嫌恶自己。
不然怎么会暗示自己别讲话?
崔屿自己觉得很机灵地递上半杯热水,但贺浔并没有接过去,只是呐呐的问:“为什么是半杯?”
我就不能喝一杯吗?
崔屿:“呃,半杯……”
半杯水凉得快,不容易烫嘴。
如果侯爷想冲我喷水的话,这半杯水的分量就可以刚好湿润我的面部,而不会让我的头发也完全湿透。
关键是,倒半杯热水用手拿时不会被烫到。……
算了,编不下去了。
为什么要那么叽歪地关心半杯水的问题,不都能喝吗?
好在贺浔只是抱怨一下,并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事情,崔屿悄悄松了一口气。
…………
双方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管事端着饭食敲门。
贺浔抬眼看了看观察菜色的崔屿。
饭食有烧鸡,灸肉,清炒时蔬……都是崔屿喜欢的菜色。
贺浔抬起手,问,“可以先扶我坐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