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谷。
在其深处,一鹤发老头在清幽空谷上架起一个巨大药炉,这时日上三竿,太阳猛烈地照着,那老头光滑的头顶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线,径直闪到了旁边支着椅子抹指油的“妙龄”老太雪亮的眼睛。
这让她隐隐有发火的预兆。
“见谅见谅。”
老头赶紧抓起帽子盖头上,生怕玷污了老太尊贵的眼睛。
炉子“嘟嘟嘟”冒着烟气,把一只飞在半空的白鸽生生熏得倒气,一对“鸡翅”扑棱着扑棱着就没了动静,一头栽倒在老太怀里。
老太的眉毛高高挑起,如同起伏的峰峦,它陡峭啊,艰险啊,稍有不慎顷刻小命不保。
人长寿的秘诀就是不憋气,胸中有火一定要发,这样才能心如止水,才能长命百岁。
她两指夹起鸽子的爪子,刚想把它拔毛放血煲汤,却突然瞧见捆在鸽爪上的小巧竹筒子。
“那破小子来消息了。”
竹筒上刻着崔屿特有的记号。
老头埋下去的脑袋立即抬起来,耳朵立起 ,“他说什么了?”没等人把竹筒打开看,便迈腿凑上前去,“我说,崔屿他好像很久没来消息了。”
柔软的卷纸被摊开,露出里头的蝇文小楷,字迹清晰工整,一目了然。
两人的眉毛默契地皱起。
“真的吗?”
“他说,他需要一点毒药?”
老头老太面对面,彼此眼中的茫然清晰可见,呃,怎么回事?
他们对崔屿的印象还是聪明机敏,乖巧懂事的小团子,他是纯白的,无瑕的!
所以,自家向来乖巧的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就要……下毒了呢?
老太太太下山逛街,自然见多识广,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接受能力比一般老年人高得多,淡定地摆摆手,“他这样做总有他自己的道理。”
道理!
对,都是有道理的。
如斯这般,莫不是孩子出门在外被人欺负了?
到底是谁?
真是好大的胆子!
要是被我逮着了……
思及此,药老头的怒火熊熊燃烧,连带着他的丹炉一起。添柴加油扇风,风洞的柴火烧得旺旺的,炉底烧得发红。
整整不间断地烧了三天三夜。
纯青的炉火如同变幻的人形,托顶着上方铜壁,变大,变大!然后扭曲成畸形的形状,升腾着去“吃掉”丹炉。
当晓雾散去,炉子终于没了动静 ,炉底也被烤得发黑。
“Duang——”
开始起炉!
锅大的炉子里头只有零星几颗黝黑药丸,一颗只有花生大小。老头从中取下四颗研磨成细小的粉末混合到入手生凉的小玉瓶中,吊在白鸽子红色的爪子上。
喂完一顿玉米,白鸽腹中饱饱,扇动双翅形成一道笔直的线,收爪伸头,白羽在空中流畅地划过。
“仅用三天就炼成的丹药会不会……”老太不确定地问。
“嗯,它确实有一个小缺陷,就是……”
声音在空中散去,鸽子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但鸽子确实听不懂人话,它也不会复述人话,只知道飞啊飞。飞出药谷,飞进那个连屋檐都雕花的大宅子里头 ,只要把东西送到主人手中,便能得到香甜好吃的玉米粒。
其他的东西,它一概不知。
因为它只是一直鸽子。
***
贺浔“沉睡”了两天,老天开了眼被崔屿那不离不弃的“真情”感动,于一个明媚早晨,可怜的病重侯爷“苏醒”。
这是一个感天动地的奇迹。
大家欢天喜地的,庆祝候爷再一次死里逃生。
都道是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这里头真情投入得最多的大概是崔神医。
他为了照顾侯爷几乎不曾合过眼。
瞧,他现在还在候爷房里呢。
“水。”贺浔声音暗哑,面色像一摊生石灰粉,白里泛青,青里发灰,对着崔屿的脸睁开眼睛。
他这一睁眼有如僵尸复活诈尸,让崔屿出乎意料,因为他原本觉得贺浔还得要再“晕”几天才能结束呢。
眼见这大爷直挺挺地起身,做作地扶住自己的脑袋,两指抖了抖轻轻捏起崔屿递上来的水杯,“我,我这是躺几日了?”
用弱柳扶风来形容他都不为过。
不多,也就吹了五天的风笛。
“已经五日。”
“五日!”贺浔把水一饮而尽,故作惊讶,“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崔屿额冒青筋,心道:你也知道好久啊?!
“那你是说,”贺浔看似迷蒙的眼神闪过精明,“你照顾了我五日?”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