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们两个人?”崔屿独自坐在马车车厢里头,掀开前窗的帘子望着正在驾马的贺浔,他实在忍不住问道。
崔屿的面前赫然是一“堵”贺浔的背影------身量高大,两肩开阔,狼腰猿臂。
贺浔尽管穿着粗布衣服,但他身上那种“看不起任何人”的气质还是同往常一般强烈存在着,此刻他单手提着铐着笼头的缰绳,身体松松地靠着辕木,侧头回答道:“怎么,你还想我亲自带着定远军荡平这里不成?”
看,这个人就总是误解崔屿的意思。
“不必,不必,”崔屿立即摇头,虽然知道贺浔是在开玩笑,根本不至于像他所说的带兵袭扫这里,但崔屿看他这驾车的架势,生怕他心情一个不爽了拉所有人包括那匹马一起去撞墙。
贺浔吹了会哨子,动作优雅,让他有了几分浪/荡的潇洒姿意。前提是,得忽略他那飘得直达天国的调子。
崔屿在车里头依稀可以听出贺浔吹的应该是一首曲子,因为他的哨子声太过抑扬顿挫,而且他吹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有时还会皱眉思索一番,应该是在想曲谱。
即便能听出这是一首曲子,但崔屿实在听不出来这究竟是哪一首绝世大名曲这么遭贺浔惦记。
要不说它有点倒霉呢,能被贺浔如此喜爱,将它铭记于心不曾忘怀,并且还时不时拿来哼唱几下。
当初在那天晚上,他把崔屿吹得杀心四起的那首笛子也正是这个调子。
但是,在时下,崔屿的心境就不一样了,他开始“成熟”了起来,不再在心下叫骂贺浔吹得有多难听,反而暗自参悟:这不是难听,这可能是独属于贺浔个人的风格。
要不说“知音难觅”呢,贺浔要找得到一个“知音”确实困难。
贺浔吹完,得意地摇头晃脑,似乎觉得自己吹得超级好听似的。他甚至还问崔屿,“怎么样?”
不怎么样。
崔屿在心底默默地点评着。
但他实在是太怂了,面对贺浔期待的目光,他只能张嘴干巴巴地附和,“呃,还算,不难听。”说完就缩脖子当鹌鹑。
苍天大老爷,就算是睁眼说瞎话,就是说瞎话不会遭雷劈,崔屿也绝对说不出来“好听”这两个字。
贺浔张嘴便道:“原来你没聋。”
崔屿:“……”
多谢关心,当然没聋。
贺浔继续赶马,嘴里头说着话,“既然没聋,那就好好听我说话。”
崔屿郑重点头。
好好好,听听听。
“待会我们去见了人,不能暴露我的身份。你可以直说你是药老的弟子,但是我现在就不是候爷了,我是你随行的仆从。”
崔屿:“仆从?”
你敢当我还不敢认呢。
“对啊,难不成要我开门见山地直说,我是候爷,你有案子跟我们走一趟吧?他们得吓死。”
好像也是。
崔屿点了点头。
贺浔继续教道:“进去见到人的时候你要先干什么?”
崔屿老实:“套话?”
贺浔循循善诱,“先去打好关系,用你那手无敷鸡之力的绵弱外表迷惑他们。”
崔屿闻言,诧异地“啊?”一声,茫茫然的模样,“为何要如此?”
贺浔的声音说不上来的轻快,“当然是为了骗他们,让他们露馅啊。”
崔屿:“哦,懂了。”
他一点就通,很快明白了贺浔其中的用意。
他这是怀疑那个人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一次匪难仅有的幸存者,他或许并不简单,可能他才是一只套着羊皮的狼,靠着欺瞒与狡诈获得食物。
但是,假如事实并不如贺浔所想,那对方未免有点可怜。本来大难不死何其命大,到头来却遭人猜忌怀疑,经历了这些事情后,他好像就不合群了。不是他不肯归群,而是群体开始排斥他。
他身上的同类血腥味是洗不掉的。
只要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他永远会活在众人的口舌之中,想离开,可流言蜚语便如同梦魇一般如影随形不得摆脱。
倒不是说贺浔的所作所为不对,不合理。
因为贺浔本人便是那种多疑的性格,自古多疑伤人心,他倒不怕伤人心,因为他也正居于风口浪尖之上,他疑心别人,同样也被人疑心,所谓“一报还一报”。
报应。
要是真的冤枉错了人,那就让贺浔遭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