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给他的脸蒙上了一层黑布。
崔屿觉得,他现在不是在骑马拉着坐人的马车,好像是拉着一具方方正正的大棺材。
车外车内一片混乱,乱成了一锅粥,崔屿还没来得及趁热喝掉,那边的贺侯爷又过来找事干。
其时,崔屿在交代换马,他与马户谈好了价格,牵着马逛集补充干粮。
贺浔火急火燎冲上来,蹬起右腿一步刹在崔屿跟前。
当这么大个人“当当当”突然变法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崔屿产生的第一个反应是,迅速且不动声色地把偷偷买的杏花糕“嗷呜”一口塞进嘴里,嚼嚼嚼。
天可怜见,贺浔的“恶霸”形象在崔屿心间立得牢不可破,他生怕这杏花糕被贺浔抢走了去。
崔屿两腮鼓起,一边咀嚼一边问,“肿……捂,么了?”
贺浔扯着崔屿的衣服,呼吸急促:“我们的儿子不太好。”
崔屿艰难地嚼着嘴里的东西,“我们的儿子?谁啊?我没有儿子啊。”
他哪里来的儿子?
贺浔在说什么胡话。
崔屿怀疑贺浔傻了,治好了也会流口水的那种。
贺浔很慌张:“他要死了。”
崔屿也很慌,“你从哪里搞出来个儿子?”
他怕他到时候一回侯府,冯管事一脚踹过来——“究竟是哪里来的孽畜?”
接下来就是那什么“先婚后爱”、“带球跑”、“豪门恩怨”等等等等话本子里头屡见不鲜的经典情节。
贺浔来不及说,扯着崔屿一个翻身上马,崔屿来不及反应,在愣神之间,也没问清楚这个龟儿子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茫茫然然地被拉扯上了马,“嗯?”
他的身后是贺浔宽广的胸膛,挂在贺浔脖子上的成色绝好的绿松石长珠串硌到了崔屿后背,崔屿皱了皱眉头,“唉?”一声。
他声音透露出些许疑惑。
崔屿在马背上一颠一颠,一路颠回客店,颠得他头昏眼花,以至于面前的事物出现了重影。
待到影子重合在一处,崔屿眨眼,确认自己没看错。
宁远杆子似的坐在小板凳上,脸上灰蒙蒙的,他双手合十祈祷,眼神同死了一样。一飘魂魄仿佛从他淡色的嘴里头冒了出来,显然他之前被贺浔闹得不轻。
“呃……”崔屿挠挠头,不知所措,“发生了什么?”
贺浔手拧着崔屿的天灵盖,将崔屿的头一扭,“这里。”
崔屿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明白了。”
地上是病殃殃的“狗饼”金克浪,它侧趴着,四足直挺挺地僵着,嘴边白沫和舌/头一齐吐了出来。
崔屿忙跑过去,过了一会,崔屿镇定道:“没,气,了。”
贺浔爆鸣:“啊!”
崔屿捂着自己的耳朵。
呜哇——
全场悲怆。
***
不久后,也就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给金克浪准备了一场葬礼。
贺浔专门找了块木板亲笔提上墓志铭,抱着木牌不住抚摸。
崔屿低着头,尽量想让自己装得悲伤些,他的眼皮夹了夹,可算拧出了两颗圆滚晶莹的泪珠。
宁远负责盖土,他神情怪异地用手捧着土,道了声“安息”。
盖了一捧,两捧,三捧……崔屿好心,递给了他一把小土铲子。
接下来埋葬金克浪的速度就快得多了。
贺浔很伤心,他可是将金克浪当儿子养的,虽然只养了一天,但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它在他心里的地位同霍邱玉等重。
“为什么?”贺浔想不通。
崔屿以为贺浔问的是死因,于是分析道:“可能是被毒死的。”
宁远闻言插了一嘴:“你是说,有人想要下毒害我们?”
真的是,一堆人想要我的命。
人生真的是太苦了。
他终究是把世界想得太黑暗了。
崔屿觉得这世界除了癫了点还是挺美好的,他伸/出食指摇了摇,纠正:“说不定,是它不小心吃了被下了老鼠药的糕点。”
贺浔把墓碑插在埋葬着金克浪的小土堆上,又烧了两沓纸钱,还摆上了一盘烧鸡。
场景庄严肃穆。
崔屿很想提醒:“这烧鸡摆在这里到时候也会被店伙计收走,回头再偷偷吃掉。”
但他忍住了,没有说。
崔屿默默的盯着宁远,但宁远浑然不察,只见崔屿视线中的人伸手抓了抓头发,嘴里头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可能是觉得给狗办葬礼这件事情很离谱吧。
“走啦!”
贺浔扬手,把崔屿叫了回来。
他的手搭在崔屿的肩膀上,“我们还会有别的金克浪的,对吧?”
崔屿:“……”
他叹了口气,确实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