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沁凉指尖触及他发烫的腕骨时,连淮忽然翻转手掌,将她的惊呼与泪痕一同锁进掌心。他指腹摩挲着她虎口淡粉的月牙痕——方才情动时她无意识掐出的印记,此刻倒成了最旖旎的刺青。
"十三岁白露那天,"他忽然用气音笑起来,震得交缠的指节微微发麻,"你偷折凤凰花被刺扎了手,血珠子落在青苔上像红珊瑚。"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混着记忆里瓷罐碎裂的脆响,2007年的茶香突然漫过2019年的雪松香。
"你那时戴着玳瑁发卡..."话音未落,怀中的姑娘突然将脸埋进他胸口,丝绸下剧烈的心跳声泄露了秘密——原来某些刻意遗忘的午后,英式红茶在波斯地毯洇开的形状,与少女时期藏在日记本里的凤凰花瓣,早被岁月酿成了琥珀色的陈酿。
水晶吊灯在暮色中亮起的刹那,沈清大衣襟角还沾着浅水湾的咸雾。吱吱转身将茶盏搁在鎏金托碟上,青瓷与银器相撞的颤音,恰好掩住楼梯间急促的脚步声。
李枫与她轮流守在楼上陪伴。
"客房备了印度棉寝具。"她接过管家递来的沉香木匣,取钥匙时黄铜铃铛在腕间轻响。二楼露台飘来雪茄的苦香,与楼下厨房蒸腾的陈皮红豆沙甜雾在空中撕扯,像极了此刻她胸腔里沸腾的冷静。
对于像沈清这样在家族中拥有公司的人来说,在昭昭家中亦屡见不鲜。大家职业纷呈,理财乃必修课,凭借财富生财。
当初程兰漪为了磨练她,从十八岁起便将个人财产交由她管理,自己不插手,赚钱后依约支付报酬。她为程兰漪创造了可观收益,自己收入也颇丰。
沈清早已听闻吱吱钟爱房产,自己正打算入手,便和她多聊了几句。
“现在利东街的店铺比中环的写字楼更为紧俏,”昭昭缓缓将枫糖浆浇在松饼蜂窝般的甜点上,“若要分散风险,不妨拿出三成资金换成伦敦金。”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轻轻与鎏银茶匙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音律。
落地窗外不远处隐约映出赤柱监狱红色屋顶,犹如凝固的血迹。
“东京涩谷的单身公寓倒颇适合你。”她抽出印有三菱UFJ标识的文件夹,页角还粘着去年除夕那片桃花瓣。当年父亲紧握她的手签下首付款支票,泉守兼定那柄拆信刀劈开封蜡之际,庭院中正绽放维多利亚港的新年烟火。
沈清指着多伦多湖滨区的规划图:“总听你说眼光毒辣,如今果然不负众望。”
吱吱搅拌奶茶时,银匙突失重心,撞出清脆音响。那年她执意买下启德机场旧址的烂尾楼,哪怕暴雨中也要撑伞实地踏勘,阿玛尼西装裤管被泥水浸湿,只为在程兰漪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即便她将来未必能成为大导演,也绝不允许自己一贫如洗。
她蜷缩在墨色羊绒地毯上,月光与远郊山火交织的光影在落地窗上跳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地毯繁复的波斯纹样,直到指甲缝里嵌满金丝线头,仍解不开心头那团乱絮。
木楼梯传来轻响,李枫斜倚门框的身影被火光拉得老长:"见过他发病时啃噬自己手臂的模样,真的不会害怕么?"
"烧退了吗?"她霍然起身,羊绒织物在膝头簌簌滑落,像是抖落一地心事,"非要在这时候提些煞风景的话。"
"去歇着罢。"李枫捻着沉香手串轻笑,"你既将他从里到外都看透了,又何须守着那些虚礼。紫檀珠子碰撞声里,廊下铜铃忽然叮咚作响。
她再顾不得应答,提着睡裙就往旋梯奔去。暗红裙裾扫过橡木台阶,惊起尘埃在月光里翩跹。
"吱吱。"李枫忽然唤她乳名。壁灯在深褐色护墙板上投下暖金色光晕:"他十九岁那年便继承了沈家长房十八间典当行、母族七座茶山......"
她搭在雕花扶手上的指尖骤然收紧,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全都留给了你。"沉香气息随夜风漫过来,"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熬不过去那年,全部留给你了。"
黄铜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道,她倚着门扉深深吸气。月光从穹顶天窗倾泻而下,将满室梨花木家具镀成冷银色。本该散落满地的药瓶此刻整齐列在斗柜第三层,连窗帘褶皱都与她晨起时分毫不差——那个总把生活过得支离破碎的人,正安静地陷在云锦被褥里。
她蹲在紫檀拔步床前,借着烛火描摹他消瘦的轮廓。松垮袖管下露出嶙峋腕骨,指尖悬在他鼻梁旧疤上方轻颤,吃过药的人总不会轻易醒来,最终只将祛疤膏点在指腹。
那一夜,她依偎在他的怀中,酣然入梦。
晨光爬上鎏金帐钩时,她在他颈侧嗅到淡淡血腥气。指尖刚触到微弱的脉搏,便撞进一双蒙着雾霭的眸子。
"昨日..."他嗓音沙哑如粗粝的砂纸,喉结在她掌心下轻轻滚动。
她忽然钻进尚带余温的衾被,发间苦橙香混着药草气息将他裹挟:"疤是我涂的。"唇角漾起月牙般的弧度。
吱吱暗自猜想,也许昨夜的记忆他早已忘却,而如今他亦在试探。
她含笑微颦,轻轻钻回他的怀中:“别多想了,是真的。”
窗外,山火燃尽的灰烬正随着晨风,簌簌落在他们交缠的发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