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脑袋还有些沉重,看到他,状似见鬼,脸色大变,手脚并用就想逃跑,但因全身都是伤,气力不继,骨碌一声,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得差点又两眼一翻。
裳樱落知道对方为何这种反应,笑道:“你别怕,我不是妖怪,不会害你。”
男子哼哼着,依旧高度紧惕,冷冷道:“你是谁?!”
说完,总算瞧清楚他一身雪白僧袍,脖子挂着一串珠子,僧袍上面又是层层叠叠的银色莲花图案。那是佛门修士的穿着,男子显然听说过,当即放下心,激动道:“你……你是佛门弟子?是修仙之人对吗?”
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下子狂扑到裳樱落脚下,抓住他袍子下端,咬牙切齿道:“帮……帮帮我,”
话没说两句,就声嘶力竭咳了好几下,裳樱落担心他会把一颗血淋淋的心当场咳出来,很是替他担忧。他道:“你别急,慢慢说,我不会走。”
男子喘了好几口气,中途还呕血数次,裳樱落灵力低微,无法学兄长给他灌输灵力,就蹲在地上,扶着男子,轻轻拍他背,缓缓道:“感觉怎样?”
男子勉强舒缓,郑重道:“多谢。”
裳樱落摇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男子一脸愁云惨淡,慢慢说了起来。
他家就在归心岩附近的某个村落,遭受魔物攻击,整个村子鸡犬不留,就只有他拼命逃了出来,因听说佛门高人就在附近,于是千辛万苦找了过来。只不过还没到归心岩,伤口失血太多,就倒下了。恰好遇到裳樱落兄弟二人归来顺手救了他。
魔族残暴,所过之处一片赤土,生灵涂炭,人神共愤,人尽所知。裳樱落不免一阵叹息:“你们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男子悲痛道:“是,都死了,我爹,我娘,我小妹,他们全都死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念及伤心处,还是会落泪。男子呜咽着啜泣好一会儿,裳樱落没有打断,静静看着。
须臾,男子握拳悲愤道:“我要替父母小妹报仇呕……”
由于过度激动,又是一口血,这次血颜色不是黑的了。
裳樱落拍着安慰道:“仇是要报的,但你得先把身体养好。”
男子点点头,突然仅仅抓住他手臂,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你是修士,会仙法是不是?”
裳樱落:“是倒是,只是……”
只是他不学无术,修炼不到位,在佛门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别人要不是看在裳年华面子上,他早就被鄙视踩到烂泥堆了。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是那瘫扶不上墙的烂泥,好在心境开阔,与人相处豪迈爽快,门内弟子都对他有好感,渐渐生出亲近之心,也就没那么多唾弃。
男子没有听出他吞吐言辞之中的尴尬,死死抓着他不放,血泪混合的青白脸孔有种近乎狰狞的热切,颤声道:“你……可不可以教我。”
裳樱落很想告诉他自己是个废物的实情,但没说出口,摇摇头,道:“不可以。”
佛门不乱收弟子。他兄长裳年华都做不到的事他就更别想了,要是做了,一百零八位长老的眼光怕是要戳断他脊梁骨。
再者,裳樱落自己学艺不精,就算收了徒弟,那也是误人子弟,尸位素餐,好生过意不去。
男子不知道其中关窍,失望道:“你不想教我,那我……可以拜进佛门吗?”
裳樱落还是摇头:“不可以。”
男子彻底绝望,颓唐的坐倒。裳樱落见他摇摇欲坠半死不活,连忙扶住他。
心里有些不忍,道:“你别想那么多,事已至此,就先养好伤。”
他却不知,这一切,只不过一场机关算尽的阴谋。男子处心积虑,为的只有一个,窃学佛门心法。因此,他所言所行所遭遇,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目的只是想顺利拜进佛门。然而此时的裳樱落人还很天真,是个心性纯良的少年。他想不到世间的险恶,也没有机会在红尘打滚经历。所以,他是真切地为男子家破人亡的悲惨而伤感。
凝芜就站在两人正北方一棵树下,挑眉看着这出闹剧。灵符没有挑选的余地,只能根据提供血液之人记忆的强烈带他们观看。宗神秀与他并肩,凝芜道:“这小子真的是裳樱落那厮?”
他是真有种觉得此人被夺舍的错觉。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不久前看到的裳樱落,无不展现出一副邪魔外道的阴险狡诈,往好一点说那也是斯文败类,绝对跟善良温润搭不上边。可眼前的少年,眼眸黑白分明,是非分明,心中充满正义与侠气,就是个再阳光明媚不过的优质好男孩。任谁也没法将之与那个邪媚狂狷的杀人魔头联系到一起。
宗神秀颔首:“是。”
凝芜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