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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七章 深 渊(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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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香港的天空被一股阴云占据。这股不厚不薄的阴云,领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北风,让气温骤降到十度以下,让整个港九半岛一步入冬。

每个香港市民都对今年的入冬如此之早,感到惊愕和不解——即便天文台一再告知大家,这只是气候上的一次意外而已。

同样感到意外和不解的,还有刚刚走进位于港岛南区浅水湾一桩带私家花园和泳池的三层别墅的阿华。

阿华的意外在于这桩别墅的面积之巨大,装潢之豪华,设施之先进;而不解的是,为何别墅的主人要把和自己的见面放在这里。

在中环找个私人俱乐部见面不好吗?何必让我跑这一趟。阿华看着会客厅里满眼的进口黄花梨家私和佳士得拍卖来的艺术品,内心极度自卑和彷徨。他粗粗估算了一下,光这会客厅里的家私和艺术品,价值就要一千万以上——一千万,足够买下他旗下鹏达公司在西海新区开发的一线海景楼盘的顶层楼王;而且不是一套,而是整整三套。

在资本主义的顶级奢华面前,内地富豪的顶级资产象征就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样,尚未睁开眼见过世面。

正当阿华盯着一件客厅墙上的一副欧洲表现主义的绘画出神时,身穿乳白色意大利定制羊毛衫和来自法国爱马仕啡色长裤的别墅主人就悄然来到阿华的身后。

主人看着一身正装的阿华正聚精会神地望着这幅油画,脸上不禁露出莞尔一笑。

“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你拿回鹏城的家里挂起来。”主人拍了拍阿华的肩膀。

“海哥,哎,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你来了,真不好意思哈。”肩膀被拍的阿华,转头看见陈仕海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下子就喜从惊来。

阿华有些拘谨地搓着手,他看着一脸微笑的陈仕海,又看着周围一圈名贵的家私摆设,一时间有种无法适从的感觉。

“坐下吧,来坐下。”陈仕海倒是大方干脆,他直接拉起阿华的手臂,把他拖到一张由黄花梨木和意大利真皮打造的灰色沙发前,示意阿华坐下。

阿华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的臀部,生怕把陈仕海的心头好给压褶。坐到沙发上的阿华,此时才发现,这个会客厅在别墅的二楼,自己正侧对着客厅的一大片落地玻璃,而玻璃的外面,正是港岛南部的海上风景。

阿华看着窗外的风景,他依稀记起了汕城滨海新区的海岸线。眼前的这一片海蓝,和家乡的那一片海蓝,竟然如此形似,如此神像。

“怎样,我这里的风景不错吧。”坐在阿华对面的陈仕海,打开了桌上的一盒雪茄。他拿出其中一根雪茄,剪好后用火柴点燃,然后递给阿华。

阿华用双手接过这根来自哈瓦那的雪茄,然后慢慢吸起来。阿华并不喜欢雪茄这个复杂的玩意,但既然是陈仕海亲自给自己点上的,自然是无法拒绝。

“海哥,你这个别墅真大,真豪华啊。”阿华找不到更多的形容词来描述这个别墅的独特。在阿华的审美观看来,别墅就是要大,要豪华。

郑庆华,你本质上还是一个农民。怎么舒服怎么穿,怎么合口怎么吃饭;你没有自己的审美和艺术个性。面对从不懂得打扮和包装的阿华,蔡家莹总是如此这般的揶揄他。

舒服,难道不可以是一种艺术?面对蔡家莹这方面的嘲讽,阿华总是不屑一顾。

“你不知道,我刚刚把别墅买下来的时候,她的情况有多糟糕。这里面到处都是垃圾和建筑废弃物,我是花了三个月才把这里给收拾好。上一任房东是一个国际炒家,他趁着非典时期低价把这里买下来。这不,去年发生金融危机,这个房东就出现资金短缺,就把这房子打七折卖了套现。刚好我的一个朋友就住在这附近,知道后就问我要不要买;我来看了一次以后,就直接买下来了。当时那个房东出价一亿三千万,我还价两轮,最后是一亿一千三百万成交。算上花园和泳池的面积,这里总共一千一百多平方,价钱还是很划算的。”言语中,陈仕海对于自己的投资眼光感到骄傲。

“后来,我又花了两千一百万装修和买家具。全屋都是进口的名牌货,连外面的铁艺大门也是从泰国进口的。喏,你刚才看的那幅画,是我在佳士得拍来的,花了一百二十多万港币。”没等阿华反应过来,陈仕海又开始炫耀别墅里的陈设。

一亿一千三百万,再加两千一百万,这加起来就是一亿三千多万啊。盘算着这别墅的花费,阿华的内心始终惊涛滚滚,骇浪不断。

“海哥,论真实力还是你厉害啊。所有人都知道,能在浅水湾买别墅的,那才是有实力的大老板。”阿华一时无语,他除了敬佩,还夹杂着自卑。

和陈仕海的大别墅比起来,自己的房快连猪圈都算不上了。

“哪有什么实力啊,说实话,我不过是看着价钱合适才买下来的。就这样,我还欠着银行八千万的房贷呢,哈哈。不瞒你说,阿华,整个浅水湾,就我这一带的别墅是最不值钱的。值钱的地方,都在上面。”陈仕海说完,举起手指头指了指上面。

上面,就是山顶。风光无限好,一览众山小。港岛的顶级物业从来都不会是在半山腰或者山脚下。陈仕海深知,自己的斤两还够不上大鳄们的一顿晚饭。

阿华没有回应,毕竟来到这里,自己就自动降级成一个未经场面的乡巴佬。陈仕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我刚刚说的那个朋友,是北京来的一个官家子弟。他现在和香港商界的大佬们可谓是称兄道弟,混得是风生水起。他现在的家,就在这上面。一千八百平的大别墅,现在市值快五个亿港币。”陈仕海炫耀完自己的别墅,又开始炫耀自己的交际圈。

阿华听着,甚是难受。自己付出血汗换来的财富,抵不过人家的一间房子。这个不怎么公平的世界,有的人一出生,就站在了港岛南区的山顶上。

这是命,你认或不认,它都是命。

“海哥,你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住在香港了?应该不怎么回去内地了吧。”阿华虽然内心苦涩,但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

“是啊,移民办好了,我就常住在这里了。这里的空气,比鹏城好多了。虽然鹏城的空气在国内也算很好了,但和香港一比,还是差了不少。还有,这边的教育也比内地的教育好多了,为了孩子读书着想,到香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起码,考大学不怎么困难吧。”陈仕海手里夹着雪茄,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南海。

“还是你眼光好啊,想着这么长远。”阿华只好跟着附和。现在的陈仕海,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懂得赚差价的中间商。如果说阿华的事业轨迹是鱼跃龙门,那么陈仕海之前的事业轨迹就是龙游浅海;到了现在,陈仕海这条大龙才刚刚找到属于自己的大海。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阿华。”陈仕海说着,愈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有像你这样的人物才分得清远近,我这种小生意人,每天能够多赚一点算一点,哈哈。”面对陈仕海的哲思,阿华只得应付了事。

“阿华,其实你是被你自己耽误的。”陈仕海突然又口出哲言。

“我?耽误自己?”阿华快差不多摸不到自己的脑袋。

“嗯,自己耽误自己。”陈仕海有些自言自语。

阿华不敢回话,因为他不懂怎么应付陈仕海这种思想上的癫狂。

话音刚落,陈仕海也没等阿华反应过来,就立即起身拉着阿华往别墅天台的方向走去。爬过一层欧式风格装修的楼梯,两人终于来到这桩别墅的天台——这是一个被陈仕海设计改造成高尔夫果岭的屋顶,上面铺满了刚刚养好的人工草皮,看起来十分养眼。

“哇,海哥,在天台搞高尔夫,真是豪气啊。”看着屋顶那两百多平的高尔夫果岭,阿华的内心瞬时再被攻陷一次。

“哎,都是设计师安排的。原本我想着搞成一个喝茶的地方,但香港的设计啊,就是要走高端化,非得给我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说了,这是香港一种流行的装修方式,把天台改成小果岭,一来方便自己挥挥杆,二来也算一个小型的会客社交场地。一举两得嘛,总比喝茶要丰富多了。”陈仕海双手抱胸,眼里闪烁着无比自傲的光芒。

“一国两制,一举两得,哈哈。”阿华这句话,确实有些应景。

“嘿,你这话我爱听。有高度,有深度。”阿华的这句妙语很对陈仕海的胃口。

“哎,我乡巴佬一个,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海哥,你多包涵了。”阿华双手作揖,脸上的笑容倒是自在了许多。

“你啊,别在我面前装了。多少年了,你的嘴巴都是这么甜、这么圆。我就在想,你阿华是不是天天都吃汤圆啊,嘴巴又甜又圆的,哈哈。”对阿华一贯的巧言令色,陈仕海并不感到奇怪和突兀。

“海哥,老实话,这十几年来,在你的带领下,做了那么大的生意,见了这么多领导和大老板。我要是不想进步也很难啊,你说是不是嘛。”阿华顺着陈仕海的高昂情绪,继续着自己的巧言令色。

“哈哈,你就继续拍我的马屁吧。”陈仕海笑哈哈地扬了扬手,然后又带着阿华走到了天台的女儿墙边。

两个不同世界的男人,此时站在同一处的高度,看着同一样的蓝海。干燥而冷冽的风从北面吹来,风里夹着一丝海边特有的腥味,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捂住自己的鼻子。

“阿华,你今天运气不好。往日这里天气好的时候啊,还可以看到海豚。嘿。”陈仕海指了指海的远处,笑着说道。

“这片大海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阿华也期望自己能够碰到运气,看见自己想象种的那一群海豚。

“有没有兴趣在这里买一套别墅?”陈仕海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那里有这个福气啊,海哥。”阿华没有用没钱这个由头来搪塞陈仕海。

“什么福气不福气啊,你这个大老板也应该学会享受享受。不说其他的,起码孩子在这边受教育,要比内地强很多。”陈仕海似乎是认真地问询阿华。

“算啦,鹏城就挺好的。海哥,我这种乡下佬,能跑到特区赚钱就已经自足了。”阿华一脸笑嘻。他没告诉陈仕海,蔡家莹其实早就办了香港的移民。

几年前,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蔡家莹就鼓动阿华给她办理了移民。夫妇俩以蔡家莹的名义在香港买了两处物业,但颇有被市场行情高处接盘的意味,从去年的金融危机到现在,这两处物业已经跌了四成。

四成,那可是两千万的损失。阿华对此咬牙切齿。

“你不能这么想。即便你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起码也应该给老婆孩子考虑考虑。”陈仕海不知其中的内情,依然天真地教育着心机重重的阿华。

“对了,说到你老婆,你回去替我谢谢她一声。上个月我亚莉姑妈生病,是她一直在病房跑前跑后帮忙照顾的。你老婆也真够细心负责的,连稀饭也要自己亲自煮好带过去病房给我姑妈。我姑妈出院以后一直在夸她,说得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都感到惭愧啊。”陈仕海没等阿华回应,就立即夸了蔡家莹一把。

“海哥,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呢。亚莉阿姨和我住的小区也近,我老婆多做一些也是应当应分的。你还别说,亚莉阿姨最喜欢我老婆做的家乡小吃,说是在鹏城,很难吃到这么正宗的老家小吃了。”阿华对于陈亚莉这位贵人,也是多有照顾。

在陈氏家族里,陈亚莉虽然官职不高,但家庭地位超然;阿华之所以能够攀上陈仕海这根高枝,全靠陈亚莉的极力推荐。

“别说鹏城了,就是在香港,也很难吃到正宗的胶己人菜品啊。什么东方宝地啊、潮江啊之类,味道完全不正。”陈仕海虽然是北方人氏出身,但早就被本地的口味给征服。

“哈哈,我知道鹏城有几家老乡开的饭店合你胃口。你要是有时间回来鹏城了,我就带你去试一试。你喜欢打冷,对不对?还有鱼饭和生腌,对不对?”阿华一想到家乡的美食,口水都溢到嘴角边。

“都喜欢,来者不拒啊。”陈仕海也是笑不拢嘴。

谈论美食,也是国人拉近彼此关系的极佳话题。毕竟,民以食为天,是天道。

“海哥,所以,有时间还是多回来内地看看吧。”阿华无心无意地感慨了一句。

“我下周就要回去一趟。”陈仕海直截了当地接过了这个话。

“哦,回来鹏城吗?下周什么时候,我去接你?”阿华内心突然咯噔一下,毕竟刚刚的话头也只是话头而已。

“不,我不回鹏城。我去一趟成都和重庆。”陈仕海望着眼前的一片蓝海,若有所思。

阿华不敢多问,他深知陈仕海的性子。要是陈仕海愿意和你说,他是自然会告诉你;要是他不愿说,多问自会惹起他的不快。

“我刚才和你提起那个住在附近的朋友,他带我去的。”陈仕海继续说道。

阿华没有接话,他知道,陈仕海既然说开了,问了也属于白问。现在的他,做好一个聆听者即可。

“我那个朋友,是正儿八经的北京人;他家里嘛,三代为官,关系通天的那种。”陈仕海用手指了指天上。

阿华只是静静地看着陈仕海,嘴角抿着,点点头。

“阿华,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陈仕海话锋一转。

“嗯。”阿华知道,这是谈正事的开始。

“老郝走的时候,你给他一千五百万?”陈仕海用眼角偷偷地瞥了阿华一眼,然后继续装作远眺大海。

“是啊,他和我对账,最后我说,他那份只剩一千五百万。”在陈仕海面前,阿华可不敢随便撒谎。

“这老小子跑到澳洲之前,约了我在九龙见面。他对着我发牢骚,说你不老实,坑了他四五千万。”陈仕海口气轻飘,彷佛自己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要是按照郝哥的算法,鹏达公司的现金都要抽掉给他。公司不用三个月就倒台了。”阿华言下之意在于提醒陈仕海,鹏达公司你可是有一份。

“这个我清楚。”陈仕海摆摆手,示意阿华可以不用提醒自己是鹏达的股东这件事。

“海哥,郝哥这几年,对鹏达根本就是拖后腿。他和他老婆,每年起码从鹏达挖走一千多万;每年的分红,他有那一次满意的?要不是你大度,鹏达早就散伙了。”阿华继续强调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个我也清楚,你不必多说。”陈仕海语气平和,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海哥,其实,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对郝哥的。”阿华有些心急,想着撇开干系。

“阿华,你没做错。虽然,虽然看起来是有些伤了和气和面子,但都过去了。”陈仕海转头,对着阿华绽出一个微笑。

“但是那天,老郝说他手里有我们的账本。他说,以后他要是在澳洲落难了,我们还要帮他一把。”陈仕海依然淡定自若。

账本?阿华内心犹如被泼了冰水,瞬间冷汗从后背渗出。

“海哥,这个,这个,我不太清楚。”阿华装作镇定,他把目光投向大海,用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没事了,那本账,后来我找人给要回来了。老郝啊,这个人,也是有些不地道。”陈仕海依然处之泰然。

陈仕海的这份镇定自若,让阿华更加心慌意乱。冷汗,已经从后背蔓延到额头上;阿华迅速用手将额头抹了一把。

陈仕海拿到账本?这就是暗示阿华,把柄已经被他陈仕海牢牢抓起;从今开始,陈仕海依然掌控着阿华的一切富贵,包括生死。

那么,老郝在哪?去澳洲了?还是人间蒸发了?此时的阿华不停地审问自己,他绝无想到,陈仕海居然如此的老辣城府。

“郝哥他,确实有些不地道。没想到啊,他豪杰一个,居然也如此收场。”阿华想到郝总的下场,开始体会到什么是兔死狗烹。

“什么收场?人家去澳洲了。还是我在澳洲的朋友帮忙给他安置的。我和老郝说了,他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我就行。他这个人啊,就是内心太贪了;酒色财气,他每一个都想要;这个世界上,哪有这样齐全齐美的好事。他出事,就是他老婆跑去告官的。你说这个老小子,临了临了,败给自家的娘们,哎。”陈仕海两手一摊,口气中居然带着戏谑。

阿华没有接话,郝总去了澳洲,但过程都是陈仕海一手操办。想来,郝总过的也是一种被幽禁的日子吧。即便是生活无忧,但内心的自由一定被拘禁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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