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玉在进宫前，曾向萧赫祁提出可否准许她随意出宫，萧赫祁当时听到后很诧异，但也没问缘由就给她一个玉佩，要想出宫将它递给宫门的禁军即可。

这几天她已经摸清娴嫔的习性，只要过了申时就不会再传唤她入殿伺候，只要明日一早赶回即可。不过说来也怪，原本宝月还对她百般刁难，自从那天过后，性子徒然转变，两人虽不打交道，她还是能察觉到一些细微变化。

譬如她会时不时向她示好，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她当顶着张死人表情的脸突然从旁边凑了过来强行微笑，换做是谁都会被吓到。

外面的天色渐渐转暗，只徒留一道弯月悬挂，小径上的雪仍未化，结了层厚冰，走在上面有些费劲，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万秀宫离宫门稍远，薛令玉又走的比较慢，原本还惊觉外面天寒地冻，抵达时背后竟生了层薄汗。

宫门站在两个穿盔甲的禁军看守，见她过来就要将手中的长矛挥去：“何人?”

薛令玉见状取出玉佩递上前：“禁军大哥，奴婢是得了皇上的御令特此出宫办事。”

那人接过借着盈盈月光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说了句多有得罪很快就将她放行。

今日她出宫一是回薛府看望家人，二是去城中的醉仙楼谈一桩生意。

一辆马车快速行驶在小道处，车轱辘碾压在青石板上，发出不小的声响，雪地处留下两行印记。

“小姐，薛府已到。”车夫将马车停至一边，正斜方赫然出现金字提笔的薛府牌匾。薛令玉小心翼翼从上面下来，掏出一块碎银交给他后，提着包袱就往薛府走去。

轻叩大门几声，良久一个粉衣婢女缓缓打开后探出半个身子，刚想询问是谁时，却见来者是薛令玉，眼里生出惊讶：“小姐怎么是您呀?您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接着她又似怕是自己晚上出现幻觉，还伸手狠狠掐了下脸颊，一阵痛意袭来，看来是真的小姐她竟然回来了！

“你啊，怎么你我都好多年的主仆情义了，不过是有段时日未见而已，你还能分不清是真是假吗？”薛令玉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小姐您不在府中，春桃可想死您了，就连少爷他也日夜念叨着您。”春桃接过薛令玉手中的包袱，跟在她身后嘴巴就没停过，絮絮叨叨讲了一路。

明明春桃的年纪比她还小上几岁，却比府中的掌事管家还碎嘴。看着眼前这样鲜活的她，薛令玉心里一阵酸涩涌上，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好几次眼泪就要滑落。前世她与李五成亲时，春桃本是一同陪嫁过去，不料竟被李五那个混账小人卖给了个身患腿疾的老头，那人是当地出了名的暴虐。等她寻到时春桃已经奄奄一息，强撑着一口气等她，只为了再见她最后一面。

当时她也不过十三，换做寻常女子，便是待在家里做做女红即可，却因她搭上一条性命。她只恨自己无能，连她都保护不了。让她落入小时候相似的境地这么久，那时她该有多害怕，明明受一点伤就会撒娇喊疼，到最后身体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

春桃还是在她五岁记事起从小贩手中买下的，她到现在还依稀记得那时也是寒冷天。

当时是上元节，她与母亲一同观赏花灯，回府途中却见路旁有好多人围着，她年纪尚小也才不足十岁，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吵着闹着要过去瞧瞧。

没曾想却是个小贩在贩卖仆人，身边摆放着好几个大铁笼子，男女老少皆有，春桃便是在此，也是里面最小的。穿着堪堪庇体的旧衣，两颊被冻的通红，露在外面的小臂上还有多处伤疤，躲在角落里怯生生望着越来越多的人群。

后面过来了个中年男子，浑身醉气熏天的，眼睛却很尖一下就瞧见她模样端正，便欲将她买去小妾，但薛令玉那时并不懂这些。

只见小贩打开铁笼，也不管她是否愿意就将她从里面硬生生拽出，春桃当即两行清泪留下，就在要交至那人手里时，看见一旁站着的薛令玉，像是将她认定救星一样拼命挣脱，跑到她面前抓着她的小腿，不停磕头：“求求小姐救救我吧。”

小贩见状啐骂了一句，上前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后拽，还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打了几下，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薛令玉当时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她一定要救下她。便央求母亲将她买下，母亲大概也瞧着实在太可怜，给了比那人高出好几倍的银两才将春桃带回府上。

回忆收起，薛令玉发誓这辈子一定要保护好她，绝不能再让她涉险半分。

“小姐你的眼角为何这么红?”春桃转身时恰好看见。

薛令玉扬起嘴角，眨了眨眼睛，将泪水逼回：“没事，就是刚才刮了阵大风，眼里进了灰尘，还是快些到前院吧。”

四周很寂静，庭院里种着的柏树枝头偶尔会飞来几只小鸟，听到脚步声又吓的扑朔着翅膀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