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布满了人名,正面与反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摸在手中有凹凸不平的触觉,像在刻骨。
唐知
满篇幅的唐知
唐知扣住书页,手指顺着烫金字体不断摸索,水声从左侧径直传来却又突兀地分化瓦解成无穷尽,最后将她包裹同化,唐知思绪繁杂,她已经无法分出精力去关注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就像她当初离开时的决绝,好似凝固了一条玻璃栅栏,现在那条栅栏碎了。
浴室里的人站在镜子前漠然地清洗着身体,置身事外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的眼神甚至升起了茫然,平直的肩膀却不随她意愿塌了下去。
那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把它擦拭干净,还给你。
杨汀白在今天做的最仁慈的一件事就是给了唐知体面,她坐在浴室等待,哪怕到了最终这个时刻,她也不会出去直面她的眼泪,跑出去讥讽挖苦,羞辱她的自尊。
人有时候是个复杂的生物,她坦白,今天唐知的到来她是含了些心思,但是现在,她不想了,可以跟过去说再见了。
听不到动静,杨汀白走出去,她头发半干估计不用吹了。
唐知坐在那,像风中凌乱的画像,簌簌作响。她的精神萎靡,眼眶有些发红,瞳孔却惊人的灼热,唇线僵直。
她们都明白怎么戳伤对方。
她想说话,杨汀白看出来了,但是她没给这个机会。
“我还给你了,唐知。”
唐知的眼球透露着祈求,嘴唇微微张开,却什么有说不出来,有了念想,却空洞。
还了什么呢?是从那时开始的正式爱恋。
她木然地从她身边走过。
杨汀白来到阳台,窗户开启了一个厌倦的夜景,她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
片刻后,一簇蓝焰挥开了沉寂。
唐知僵直着身子,脑海里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画面,身体却像梦魇了一般。
“阿知,我只是想替你承担。”
“你凭什么?凭什么自作主张,自作聪明?我有说要你帮我吗?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对我好,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不需要你的善意,不需要你的苦大仇深,不需要你拿着所谓的爱来捆绑我,你以为你是谁?”
“可是我爱你。”
“那这样的爱就应该去死,你不如去爱别人算了,我承受不起。”
8年前的爱,满目疮痍。
如果她真的单纯没脑子坦然享受杨汀白的青春和付出,而吝啬于自己的爱意就好了,直觉的恶毒会比钝刀子割肉来的痛快些。
可她不是,她对杨汀白的感情过于复杂,她喜欢她却也同时嫉妒她,那些杨汀白和她的女团之类的所带来的负面言论把二十来岁的唐知压的直不起腰,她骨子里仿佛带了天生的虚荣,杨汀白太耀眼了,灼伤了她的眼睛,让唐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被温柔和爱意包裹的年少爱恋里滋生了许多阴暗面。
直到后来唐知终于得偿所愿占据了星光之后,身后的路早已经断裂,她们回不去了。
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将唐知的思绪拉回,不是杨汀白身上的香草,也不是房子里带的,而是一种冷淡提神的感觉,她想了想,好像是薄荷。
她寻着味道来到阳台,入眼就是一点火星,夹杂在女人细白的指节之中,烟色丝丝缕缕上升,攀附着墨黑的发丝,露出半张精致白皙的侧颜,清冽的香气弥漫开又迅速从窗户扩散出去,淡淡的氛围。
“你什么时候学会吸烟了?”
唐知觉得自己像个教条主义者。
“记不清了,一年前吧。”
唐知嗓子有些痒,她有慢性咽炎,当时在横店拍戏为了节省钱租了郊区一个小房子,夏天热蚊子多,她就点了蚊香,结果忘了没关窗户,第二天起来嗓子就哑了。
杨汀白不知道这些,都是分开之后的事了。
“我其实一直对八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你为什么,要选择那个时间点。”
杨汀白的声音像絮状的烟,铺散开来。
唐知嗓子又发痒,她没忍住咳了出来。
唐知凝视着那半只香烟,微阖着眼睛,她的身子往前倾,脸的重量全部压在手掌之上,腕骨的青筋蜿蜒展现。
她不说话,继续盯着烟口,那支薄荷已经沾染上了香草的气味,只是熄灭了。
一只骨感嶙峋的手伸了过来,将掐灭的烟放在了小茶几上。
“那是最好的机会,于我而言。”
当时闹得那么难看,撕的不可开胶,现在却又娓娓道来。
“26岁的唐知在想什么呢,估计是快到了而立,却还是一事无成,被雪藏了一年,生活负担都落在了女朋友身上,跟现实比起来,感情已经无法支撑她走下去了。”唐知也只有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一年真难熬啊,比她后来摸爬滚打吃起来的苦比都让她难以下咽,她脑子里只能反复地想起杨听白为了跑商务和大大小小商演唱哑的嗓子。
她被雪藏的那一年,杨汀白倒嗓了。
一个把唱歌当成梦想的人倒嗓了,导火索却是她最爱的人。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们好像是因为欲望结合,分享的只有喜乐,把糟糕的一面留给自己。”
“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柔软的人。”
杨听白的话又引起了唐知心里的堵塞,其实她接受不了来自杨听白的否定,她早已习惯了这个人的好。
“我不是,从来不是。”
“汀白,不要给我套枷锁,尤其是你的枷锁。”
唐知眼睛发涩,杨汀白的话就像撕开了她强撑的伪善。
她像泄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