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卢瑜能答应和他一起逃跑……不过青年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

余怀瑾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寝室外稍有动静，他便醒了，还未睁眼，便先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附在了耳朵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也凑近了些。

“……”余怀瑾瞬间清醒，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毫无睡意的眼。

“你醒了。”少年没注意到青年眼中的慌乱，蹭地坐起来，脑子还有些懵，望望天望望地，末了摸着空荡荡的肚子问卢瑜，“你饿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卢瑜也显得有些不自在，一面揉着手臂，一面半坐起身倚着墙面，微垂着脑袋，侧脸发红，“有点饿。”

“你胳膊怎么了？”

“你刚刚一直枕在我手上，胳膊有点麻。”

“……对不起。”余怀瑾没跟别人睡过，不知道自己原来睡相不好，赶紧补救，“我帮你揉揉吧。”

“没关系。”卢瑜抬起头，脸色一如既往地苍白，那一闪而逝的红潮似乎是少年的错觉，“我伸手摸了你的脸。”他注视着少年的双眼，像是在求证什么，“所以你才会枕上来。”

“啊？哦，哦。”余怀瑾挪开眼，胡乱答应着，往后退了退，没来由地心虚，转移话题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好像不烧了。”

“下去量一下温度吧。”

两人下了床，终于拉开距离，没再凑得那么近了，余怀瑾却还是觉得紧张，他总觉得刚刚在床上的气氛太古怪了，要是他晚一秒睁眼，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呢？余怀瑾接过卢瑜手中尚带着体温的温度计，对着光看了看，“没再烧了。”

他将温度计收起来，不必回头，便知道青年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而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他转身蹲下，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开口的语气带了一点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诱哄，像是在雨夜拐骗一只炸毛的落汤猫，“今晚别回邱宅了。”

“和我走吧。”少年开口，双手沉甸甸地搭在卢瑜的膝上，“我们去邱寅找不到的地方——嘶。”青年抓住了他的手掌，指尖几乎扣进肉里。

他的瞳孔震颤，日光在他身后，投下一点阴影，铺在余怀瑾脸上，迷蒙的一团黑纱，连带着青年眼中的细碎水光，一闪而逝的，是纱面上密密麻麻的缺口。亮光从缺口透过来，将他脸上的神色一点一点照明了——那是满怀悲伤的喜悦。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明知无用，甚至暗疑自己的重量会带着浮木一起坠至无光海底，却仍会因为浮木的一时承托而觉得喜悦、幸运。

“你可以相信我。”少年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冰凉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邱寅。”

何止是不喜欢……卢瑜眨去眼中湿意，望着眼前仰着面的少年。他的身形是很高大的，但此刻，却蜷成这么一小团，急切地证明自己的无害与真心，“为什么……”

他伸指去摸少年的脸颊，比蛛丝还要轻柔的力道。他看着少年因自己的触碰而眯眼皱鼻，脸颊漫起不容忽视的红色。

“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不行吗？”余怀瑾抓住青年乱摸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想要起身，却忽被压住双肩。

那力道很轻，但余怀瑾到底还是没动，乖乖蹲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又重新鼓起勇气抬头，“你要考虑一下吗？和不和我走？”

“那你的学业、你的继承权呢？”最初的感动散去，理智重新回归，卢瑜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故意同余怀瑾亲近并不是为了让对方抛下一切带他私奔的，“邱寅把我当情人，所以把我困在身边，你又把我当什么人？也是情人吗？”

“……不。”余怀瑾松开一直握着青年的手，有些茫然地摇头，“为什么要拿我和邱寅比呢？”所以卢瑜真的讨厌他吗？那这些日子为什么又要装得和他很亲近的样子？

“我没有把你当情人，也没有把你当邱寅的情人。”那把他当什么？说啊，快说啊！余怀瑾搜肠刮肚，想从脑中找出一个可以精确概括两人关系的词汇，可只是徒劳。

他把卢瑜当作任务对象，一直都是。不是那种只带功利性的任务对象，而是发自内心关怀呵护的任务对象。

可这种事怎么能和卢瑜说，他想要起身，想要后退，想要拨去那层黑纱同青年谈话，想告诉他，我对你的心思没有那么好，但也绝对没有那么糟。你可以信任我，依赖我，而不必担心受到伤害。

可那层黑纱却突然凑近了。

像是春日里扑面的蒙蒙细雨，潮湿而微凉的，绵延不绝地印在他的唇上。

门外有由远及近的人声，像是在谈论校庆，谈论功课，谈论同学。

他们经过门前，不知道已经悄然路过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