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悄至,普天同庆,一片欢腾之景。
然而,繁华如织的上京,那万千喧嚣却似与靖安若毫无瓜葛。阖家团圆之时,唯她形单影只。
是疏离是冷漠,是含而未落的亲情期盼。三年光景,已能改变太多人和事,亲而不近疏而不远,大抵就是她这微妙的父女情,如雾里看花,令人惆怅。所幸,还有祖母,给予她世间最后的温情。祖孙二人相伴,于日常琐碎中闲话家常,于静谧时光里畅聊轶事,这便是靖安若千疮百孔心灵的唯一慰藉,让她在这纷繁尘世中有了一处可以停靠的港湾。
如今,她心若止水,对人间温情不再抱有期待。甚至想着,待尘世缘尽,青灯古佛相伴余生,亦不失为一种解脱。
时光流转,上元佳节转瞬即至。街头巷尾,三两女子相邀出行,笑语盈盈。她们或是于河畔放下一盏祈愿灯,让那点点微光承载着美好的心愿飘向远方;或是怀揣着少女独有的心事,眉眼间藏着一抹羞涩。而那些男子亦不列外,或出于好奇之心四处探寻,或怀着别样的情愫暗自期许,又或是单纯为了凑一凑上元节的热闹。这一日,城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靖安若本无心思凑这热闹,却也不忍拂了沈知衡的情谊,最终还是答应前往连心湖。
夜幕渐临,天色如墨。街道上,华灯初上,一盏盏明灯亮起,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不仅照亮了晚归者的路途,更似能驱散人心底的阴霾。这样的花灯集会,靖安若曾见过无数次,可今日的情景,却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彷徨。
那样的暗夜里,她也曾在船坊留过一盏灯,等过一个未归的人,可如今思来往昔之日如一笑柄,愚蠢而不自知。
靖安若买下一盏灯欲往连心湖,却见一声音清朗温和:“离开半月方回还——可是一归字。”
摊主道:“正是归字,人归了家才是团圆”,摊主一边说着,一边取下那盏灯笼。却不曾听得那清冷的青衣男子自嘲道:“我早已弄丢了等我归家的人”。
相似的身形,相似的声音,如今再见她还是移不开眼,可这般清冷的人不会是他,可若是他,她又该怎么办呢,是怨他,恨他,还是……
正这般思绪纷扰间,禾颖敏锐地察觉出了靖安若的异样,关切地轻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靖安若微微一怔,迅速敛去眼底的情绪,强装镇定地答道:“不过一时失神罢了。今日天寒,早些到连心湖,也好早些回去。”
二人正说着,一道清朗却又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若,留步。”靖安若与禾颖闻声转身,定睛瞧去,只见来人半张面具覆于面上,身姿挺拔,气质出尘,可不正是那齐慕若!
靖安若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语气疏离而客气:“齐郎君,有礼了。小女前些日子才与郎君见过,郎君直呼我名讳,是否不妥?”
齐慕若听到靖安若那疏离又客气的话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那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面上的清冷更添了几分孤寂。他顿了顿,喉间滚动,似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才缓缓开口:“是我唐突了,小姐似一故人”
靖安若的声音突就多道寒气:“郎君的故人可真是好福气呢,竟得郎君思念至此”
齐慕若似是没听出靖安若的话意,只道:“若小姐不弃,今日也权当一回故人吧,这只花灯还望小姐收下”
靖安若目光淡淡地落在齐慕若递来的花灯上,并未伸手去接,眼神里透着几分疏离与淡漠。她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平静却又坚决地说道:“齐郎君,小女并非你那故人”
齐慕若望着靖安若决绝的神色,心中满是苦涩与纠结。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被咽了回去。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花灯的提绳,指节泛白,努力克制着内心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与无奈:“如果 ,我的故人是你呢?”
靖安若冷凝了眼眸,寒声道:“我也有一个故人,可我却厌极了他,恨毒了他,若在眼前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幸而齐郎君不是他。”
说完这句,靖安若未做丝毫停留,莲步轻移,头也不回地朝着连心湖的方向走去,那决绝的背影仿佛斩断了过往的一切羁绊。